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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天使动漫录入组
图源:小林朱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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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图:凪のあすから
午夜冰淇淋汽水的樱桃梗在舌尖上打结,那种焦急的心情,就像与人错身而过时彼此背对比身高。
飘零的白雪融化,赤红的真心遗留在原地,背后交缠的手指不须视线交会,寻觅着正确答案。
其中一个人默默伸长身体,另一个人佯装不知情,踮起脚尖来试图拉近双方身高,结果一回头,唇瓣就在几近相触,却远得令人心急的距离。
只要身体一倚,对方就会扶住自己。
只要身体一倒,对方就会抱住自己。
然而始终顽强挺直着身体,固执的我们。
明知道比身高不是在比耐性。
找出宝物与找出错误也依然在模糊不清的界线。
——却仍在内心的双面镜前,模仿镜中人的举动。
在封闭的黑夜也蒙混不过去的男女,究竟又能拿什么借口来奢求对方。
越界的理由多不胜数,随便找都找得出来,只是始终不愿妥协的人生态度拒绝这么做。
想触摸却触摸不到,想贴近却贴近不了,想沉溺却无法沉溺,想必是名字里的那轮月亮在作祟。
在甜言蜜语之前,不知不觉已许下了誓言。
相似的两人伸长了手,伸向唯一的心愿。
——希望在美好的你身旁,我能永远完美。
✽
与七濑度过那一晚后,又过了几天。
如果要用一句我们之间像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草草带过,假装自己没有任何感觉的话,那就有点虚伪了。
等她冷静下来,送她回家时,她已经恢复往常的态度,所以我不怎么担心,但在新的一周开始,两人碰面时,依然飘散出不慎发生一夜情的尴尬气氛。
不过,七濑——或者该说是我们——对这种情形果真有一套,只消一个眼神,我们便恢复成平时的模样,笑得不留痕迹。
对于夕湖还有大家,我有种近似背叛的愧疚感,想必她也有相同的感觉,不过我们都明白不能让人识破。
再加上祭典近在眼前,校园里热烈的气氛就像热闹的歌舞,巧妙掩饰了我们之间细微的、无法回头的关系变化。
应援团还有班上的戏剧表演,就这么顺利结束了最后的练习。
相信不管是哪一个表演,都能在满意的状态上场。
我们身为应援团长与副团长,优柔寡断王子与暗云公主,尤其是千岁朔与七濑悠月,将自己得到的角色扮演得淋漓尽致。
只是台词里伶俐的正面交锋,哀愁得宛如虚假的五月,彷佛在推测愈是接近就愈遥远的距离,宛如两人拉起那个秘密夜晚的一角,确认那天的气息,不时对彼此悄悄眨一眨眼。
一不小心就会在不经意间,伴随着苦涩浮现出怀念的对话。
『不过,你不觉得我们演的这出戏缺乏玩心吗?如果只是按照剧本一板一眼地演下去,根本演不出一出好戏。』
『如果你想看不同于以往的戏剧,那么我就必须搞错台词。为了成为不完美的演员,这个样子就像是把面具摘下来。』
说不定,我心想。
在那个封闭的夜晚,七濑是故意说错台词。
摘下面具,不再当个完美的演员,刻意扰乱和谐。
说不定,我心想。
玩心不足的我运用常见手法,即兴把差点出现的戏剧场面导回到原本的剧情走向。
戴上面具,成为完美的演员,受限于和谐之中。
千岁朔与七濑悠月。
七濑悠月与千岁朔。
——朔与月,月与朔。
假装两人之间洁白无瑕的那个不识趣的天明,只有在这一刻令人无比生厌。
✽
我们就这么迎来了学园祭第一天。
该说是不意外吗?
尽管满心期盼,举办当天总是一如往常地悄无声息来临。
我记得在准备期间也有过类似的想法,其实跟小时候全家出游的情形说不定有点像。
计画时满怀着五花八门的期待,出门后却迟迟没有出游的真实感,只是像播放一张张图片般度过时间,等随着回程的车身摇晃时,才终于出现旅游结束的慨叹。
我漫无边际地想着,走到校外祭会场※「Phoenix Plaza」前时,已经有许多藤志高中的学生聚集在这里。(编注:福井市民福祉会馆。)
有人信步走入场内,也有人像是在等同学来,东张西望,着急地确认手机。
也不是说因为我自己就是这样,但每个学生脸上的表情都差不多恍惚而且茫然,还没有祭典开始的真实感。
我对他们的模样露出了深有同感的苦笑,一走进会场里面的广场,就看见手里拿着钹和小喇叭这些乐器的少男少女。
Phoenix Plaza这里有最多可收纳两千人的大表演厅,以及五百人规模的小表演厅,另外还有会议室,属于复合式的设施。
这里不只是举行学园祭这类活动的会场,我记得小时候妈妈带我来看过戏剧还是音乐剧的表演。
县外的艺人常到这里来办活动,应该有很多福井市民相当熟悉这个地方。
我眯着眼睛,遥想泡沫般飘忽的回忆,走进正面大门便是挑高的大厅。
虽然有几次路过附近,可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像这样踏进这个地方了。
透明玻璃电梯,通往二楼的红毯楼梯,天花板垂挂着为大厅增添色彩的大型挂轴……
我漫不经心地看着大厅里面的景色,模糊的记忆轮廓逐渐鲜明了起来。
到Phoenix Plaza这里来,通常都是为了非日常性的活动,因此也许在无意中,这座大厅的景色与就要有欢乐的事情发生这种天真的期待结合在一起。
意识到这一点后,就像咕嘟咕嘟倒入玻璃杯的汽水,学园祭就要开始的真实感忽然从脚底涌了上来。
如同儿时那个特别的日子,小小的心脏雀跃鼓动,冲上喉间的兴奋感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想起来了,和家人一起来看的是『绿野仙踪』这出戏。
戴着一顶尖帽子的稻草人,像个银色机器人的锡樵夫,双脚走路的毛毛狮。
详细剧情内容早就忘光光了,甚至还记得在到这个地方前,我其实没什么兴趣,不过让我得以踏出日常生活,在舞台上一窥不同世界的气氛依然深深烙印在我的记忆里。
我正沉浸在回忆里时——
「喂,朔,这里这里。」
眼角余光可以看见有个高大的身影在挥手。
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海人、和希与健太这三个人正一起往我走过来。
我们约好大家先在大厅会合,看来他们是早到在等其他人来吧。
我稍微举起手来回应他们。
「嗨,你们这么早就到了。」
海人听我这么说,整个人显得有些心神不宁,嘿嘿笑着搔了搔脸颊。
「总觉得很紧张,昨天也睡不好,比平常还早醒过来。」
在他身边的健太也难为情地慢吞吞举起手来。
「我、我也是……」
和希刻意耍帅,随口接过他的话。
「同右。」
我看着他们三个人,忍不住失笑说了起来。
「在各种意义上,今天都还没轮到我们登台表演吧。」
第一天的校外祭,主要是艺文社团的表演。
没有加入社团或是体育社团的学生,基本上只有坐在观众席观赏的份。
我们的舞台在明天体育祭的应援团表演,还有明后天班上在文化祭的戏剧表演。
海人垂下了眉尾,看起来有点忐忑不安地说着。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只是想到我们的学园祭终于要开始了,整个人就沉不住气。」
「我们的学园祭啊……」
我几乎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嘟囔着他说过的话。
忽然间,之前与夕湖在几久公园的对话浮上心头。
『这会是最后吗?』
『最后……』
『嗯,我们的学园祭。』
我知道,海人这话没有别的意思。
不过就是这无心的一句话,更让人不由自主意识到开始与结束。
——我们的学园祭。
也许这一刻正是今后还会一再遇上,或是之前也经历过的其中一个分歧点。
如同夏天过后出现的变化,在这三天似长又短的祭典结束时,我们之间会有人确立自己的人生观。
我莫名有这种近乎确定的预感。
那么我自己又是怎样?我思考了起来。
我能不在三岔路口伫足,选择无路可退的那条单行道吗?
对于在前方等待的那个人,我能为自己的心情订下独一无二的名称吗?
也许是在我思考时,不小心流露出不合时宜的感伤来了。
海人粗鲁地用力搂住我的肩膀。
「你怎么脸色那么难看啊,朔,难道你其实也很紧张吗?」
我轻轻笑了出来,打起了马虎眼。
「怎么可能,我只是担心有人在正式上场时会脑中一片空白,做错动作,讲错台词。」
「这种状况还真的有可能发生,别闹我了!」
「到时候就大家一起来即兴发挥吧。」
我想着结局是一张白纸的文化祭戏剧表演,随口说出这话后——
「说到即兴发挥。」
和希笑着,脸上的笑容显得别有用意。
「优柔寡断的王子对结局有什么想法吗?」
「事先想好的话就不算即兴了吧。」
我正打算敷衍过去时,他哼了一声,难得没有就此打住。
「你明知道我的意思。」
「你在讲什么?」
「我是问你能不能真的做出决定。」
「……荠提醒过我,要我看了台上的演技再做出判断。」
和希见我有一瞬间语塞,似乎感到心满意足。他轻扬嘴角,眯起眼来,像是觉得很有意思。
站在旁边的健太急忙打起圆场。
「不、不过,夕湖与七濑同学真的是终极选择!不管谁来当主角,要做出选择都没那么容易。」
「会吗?」
海人把双手盘在头后面,悠哉地往四周张望,语气十分爽快。
「我倒是觉得很容易。」
我吓了一跳,不知道为什么自然地往和希看了过去。
他就这么直接迎上我的眼神,大概是心里也有什么想法吧。
他罕见地尴尬移开视线,耸了耸肩,咕哝着接过话,冷静的语气跟平常很不一样。
「同右。」
我想也是。我默默垂下双眼,不让他们三个人发觉。
不只是海人,和希也——
刚才的同右一听就知道是开玩笑,不过听来自嘲的同一句话,露出了藏不住的——不对,是无意对我隐瞒的真正心意。
他的话不像是单方面的指责,更像是比赛输了之后开起反省大会的共犯,散发出夕阳在背后沉没的惆怅感伤。
接着,像是为了打破称不上尴尬的短暂沉默——
「朔、海人、和希、健太!」
宛如宣告祭典开始,筱笛般的声音响了起来。
往大厅入口处一瞧,夕湖那头中长发的发丝飘逸,她踩着轻快的脚步跑了过来。
「大家早!」
「早啊!」
「早安,夕湖。」
海人与健太说着,和希则是举了下手应和。
夕湖加入我们的行列。她先是轻吐了口气,接着抬头往我看过来。
「朔,早安。」
「早,昨晚有睡好吗?」
「嗯!我一心只想着明天赶快到,睡得很沉。」
「这样啊,很有你的风格。」
「嘿嘿。」
闲聊了一会儿后,海人说。
「噢,阳和悠月也来了。」
我再次往入口看过去,两人和平常一样把社团活动用的运动包挂在肩上,正往这里走过来。
走在前面的阳举起手来,态度显得轻松自在。
「哟!」
我看着她脖子上那条蓝色运动毛巾说。
「都学园祭当天了,你还一大早跑去练习吗?」
「当然!冬季杯预赛就快到了,可是因为要准备这边的活动,一直抽不出时间来练习。」
这么说来,在几久公园进行应援团的练习时,她也会一个人利用休息时间练球。
她与平常总会一高一低并肩走在一起的七濑保持若有似无的距离,虽然还是让人有些挂心,她好像心情放松了点。
「状态怎么样?」
我这么一问,阳嘿嘿笑着,看上去有些苦恼。
「状态不错,不过也就这样了。」
「这样啊。」
她好像话中有话,不过现在还是别深入追究了。
况且阳似乎也没有要继续聊下去的意思。
她马上把视线转开,和其他人打起招呼。
原本站在比较后面的七濑像是觉得是时候了,往前走了过来。
左手随意把头发拨到耳后,嘴角自然浮现出从容的微笑。
从符合七濑悠月的端正举止,一点也感觉不出共度一夜的尴尬或是愧疚感。
所以我也轻轻吸了口气,准备摆出千岁朔该有的样子。
七濑艳丽的双唇缓缓动了起来。
「嗨。」
「嗨。」
那种若无其事的寒暄我已经很熟悉了,我也若无其事地应了回去。
从站在五月入口的那天起,一再重覆的对话。
我们依然是七濑悠月与千岁朔,这正是不动如山的铁证。
不过在那个瞬间——
七濑的目光出现了些许游移。
「咦……?」
我没想过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不自觉愣愣喊了一声。
七濑因为我的惊呼,大概也发现自己不小心流露出感情来了吧。
她没有特地为自己辩解,像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做作地歪起头。
「近来可好?王子。」
「感谢你的关心,公主。」
刚才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
我看出她这句话背后的用意,姑且调侃了回去,只是内心无法假装没有发现。
根本用不着费心回想,这本来是我们一如往常、再熟悉不过的应答。
在七濑眼里一闪而过的究竟是哪种情感?
哀伤,不安,后悔,抑或是,胆怯。
每一个都有可能,每一个都说不通。
除了有限的几个例外情形,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在我和七濑之间。
我以为我们比谁都相似,实际上我们也不需要太多言语的沟通,只要一些小动作、表情或是语气,大多都能瞭解对方的想法。
也许不管粉饰得再高明,跨越过那条明确界线的后果或是说疙瘩已沉淀在彼此心底,每当这种不经意的时刻便会浮现出来。
七濑不愧是七濑,大概是观察到我平静的表情底下,正暗自诧异吧。
她像是要我看着她别多想了,妖艳地眯起眼说。
「呐,千岁?」
那种挑衅的娇艳语气像在刻意故技重施,暗示她已经恢复平常的自己。
我们没有做出会让旁人觉得暧昧的举动,只是要假装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表现得一副作贼心虚的样子,也不是我们会做的事。
再说,我不想把那天晚上当成只是犯了过错。
所以这种打趣程度的调适,正适合现在的状况。
对方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吧,这次我清楚感觉到了。
我像是事先收到提示,说出这个场合需要的话。
「就说别用那种语气叫我了。」
答对了。七濑没开口,而是笑得肩膀轻轻晃动了起来。
她看着我又继续说下去,像在验收成果。
「我们的学园祭开始了。」
「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学园祭。」
「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没有下毒的蜜糖苹果,对吧?」
见我对答如流,七濑终于呵呵笑着,露出不做作的轻柔笑容。
「早安,千岁。」
「早安,七濑。」
第二次寒暄,我们正确摆出了相似的两个人该有的样子。
将封闭的夜晚关上,再一次迎来早晨,语气里的意思非常有七濑的风格。
不是忘了那一晚,而是接受接着到来的晨光,这样的默契非常有我们的风格。
七濑的目光不再游移。
有如护花使者从容伸出的那只手,我毫不迟疑地把自己的手轻轻放了上去。
不出所料,这样的举动让七濑很满意。
她没有矫揉造作,而是干脆俐落地放开手,与我擦肩而过,只留下如梦似幻的洗发精余香,便往夕湖他们那里走了过去。
——击掌表示完成。
我们暗自完成约定,我轻轻笑了起来。
学园祭就要开始了,不论是应援团的团长与副团长,还是戏剧里的王子与公主,要是只顾着忙于私事,在那些为正式上场一起练习的大家面前可做不了好榜样。
在公众场合见好就收,现在正是收手的好时机。
如果七濑没有采取行动,我也会动手,我们在这方面的步调还是一样相像得如出一辙。
总之,我心想。
这样我们就能尽情享受学园祭了。
我们在大厅各自说说笑笑了一会儿后——
「早安,不好意思让大家等这么久。」
优空匆匆忙忙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确认了下时间,不知不觉校外祭就快要开始了。
这么说来,优空难得是集合时最后一个到场的人。
她不算迟到,不需要对我们道歉,不过这就是她的个性吧。
我想着这些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后,看见从二楼走廊探出身子来的优空。
夕湖挥着右手大喊。
「小内早!」
优空露出温柔的表情来回应她,接着像是心头一惊,小跑步往楼梯跑了过去。
「不用急没关系~」
其他人听夕湖这么说,纷纷看着彼此苦笑了起来。
优空也不晓得有没有听到她的话,翻飞的裙摆险些没掀起来,急忙跑下铺着红毯的楼梯。
她就是会做这种事,于是我轻吁口气,调侃起她来。
「我们没有要演灰姑娘,你可别摔倒把鞋子弄掉了。」
这次她好像听到了。
她平安走下楼梯后直接往我跑过来,在调整呼吸的同时快速把手往我的脖子伸过来。
「早啊。」
「你是不是愈来愈粗鲁啦?」
所有人都因为这熟悉的对话忍不住笑了出来,一个个打起招呼。
优空也笑得肩膀直颤,接着搔起脸颊,显得很过意不去。
「对不起我晚到了,没想到搬运社团器材会花那么多时间。」
「哦,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我表示理解后,夕湖开心地接着说了下去。
「这样啊!真想赶快听到小内的演奏。」
我一直以为我们的主场是从明天开始,不过这倒提醒了我,校外祭的其中一个注目焦点,就是管乐社的成果发表。
她似乎是早一步抵达会场,把乐器和器材搬进来这里。
三年级为准备升学考试都已经离开社团,今年准备与练习的重心想必都落在二年级身上。
我会没有立刻联想到优空迟到的理由,是因为我脑中明知道有关联,却没有直接联结到记忆或是回忆里面。
让我过意不去的是,管乐社在我还在为棒球苦恼的去年表演了什么内容,我几乎不记得。
不过既然是在学园祭的舞台,我想不会是严肃的古典乐,而是演奏流行乐或是流行歌曲,再搭配上一些小动作或是舞步,制造出热闹的欢乐气氛。
想到这里我忽然有个疑问,于是问起她来。
「你会有独奏吗?」
优空神情一亮,抬起头说。
「嗯!今年还选用了我提议的曲子。」
从她难得忍不住兴奋的雀跃语气,听得出来她对在舞台上演奏充满了期待。
夕湖听到后兴高采烈地问了回去。
「独奏!你要表演什么曲子!?」
优空看起来有一点烦恼,眼神迟疑了一会儿后,有些害羞地垂下眼角。
「唔,敬请期待正式表演。」
「好的,收到。」
夕湖露出温暖的笑容,转过身去。
「时间差不多了,大家走吧!」
她说着率先走了起来,海人、和希与健太见状跟了上去,七濑与阳也随后追上大家的脚步。
我和优空自然而然留在后面,看着对方点了下头。
一步又一步,等待已久的瞬间正在逐步接近。
一步又一步,苦苦等待的日子正在逐步远去。
一鞠躬,跨过那条明暗的交界。
——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学园祭就此开始。
✽
大表演厅肃穆的深红色大门一打开,与亮眼红毯一样鲜红的大红色座椅排列得整整齐齐,呈现正是适合出现在重要场合的华丽光景。
舞台上的帘幕还没拉开,这样的场面反而更令人期待接下来的表演开始,会场里闹哄哄的相当热闹。
放眼望去,有将近八成的学生已经到场。
座位安排由舞台前方依序为三年级、二年级与一年级。
另外也有为每个班级划分大致的区域,至于要和谁坐在哪里,则由每个人自行决定。
毕竟难得有这种庆典活动,基本上大家都是和平常要好的朋友坐在一起。
我们往事前告知的二年五班那一区走过去时,我忽然看见前面有个人在东张西望,那人有着一头虚幻的短发。
不用怀疑,那个人一定是在找我们。
稚气的举动像极了暑假那个小跟屁虫,我忍不住笑出来后,明日姊就像是注意到我的反应,往这里看了过来。
我们马上对上眼,她开心地挥起手来。
在升上高中后的第三次学园祭,她的心情好像还是一样雀跃。
不对,我在内心轻轻摇了摇头。
——如果两人是同学,如果能一起平凡地迎接学园祭。
童话故事般聊着的如果有一天。
盼望而不可能实现的两人心愿。
我们的学园祭也是在第一次,就成了最后一次。
每当这种时候,都会让我不经意地感觉到,她真的是学姊。
如果和平常一样悠然自得地让这一刻过去,将来有一天一定会后悔,这种事明日姊肯定比我有更深的领悟。
嘈杂的大表演厅里,走在我身边的优空难得嘹亮地喊了起来。
「早安,明日风学姊。」
「早安,优空同学。你还有大家都早!」
看见明日姊输人不输阵地喊了回来,我不自觉苦笑出来。
其实她们平常都是个性比较含蓄,会在这种时候轻轻挥手微笑的人,说不定意外合得来。
我注意到在夕湖家合宿后,她们改变了对彼此的称呼,只是看优空和明日姊相处这么融洽,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们就像真的成了同学一样,于是我也配合了起来。
「早安,明日姊。要是在管乐社演奏时张开嘴巴打瞌睡——」
「我勒。」
「就会变这样,小心点。」
刚才在大家面前跟平常一样闹着玩的那一套,这时又让我搬出来后,明日姊像是按捺不住笑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夕湖他们不知道有没有发觉我的用意,也嗤嗤笑着,觉得很好笑。
大概是从远处看见我们在打打闹闹吧。
「学长,别忘了还有我!」
后面一年级那一区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一回头,果真是红叶一个人站了起来,朝这里挥手。
「是是。」
话说回来,我苦笑着回应她时,内心不禁有这样的想法。
在一年级里面,红叶果然是鹤立鸡群,格外引人注目。
她的外貌出众自不用说,但不只是这样而已。
该怎么说呢,她整个人自带光环。
她整个人散发着光彩,这形容是老套了点,不过很明显的,只要她一开口,坐在旁边的人自然会紧盯着她的每一个举手投足。
应援团练习时,因为她几乎所有时间都和我们一起担任指导,在第一次大集合后,就很少有机会看到她和其他一年级学生互动。
这么说来就连休息时间,她也没有加入同学年的圈子,都和我们混在一起。
很正常的是,红叶和我们在一起时,就只会摆出学妹的样子。
她平常在学校是什么样的人呢,我产生了接近好奇心的兴趣。
不过啊,我掩着嘴,暗自忍住笑意。
坐在旁边的那些应援团的女孩子朝红叶送去崇拜的温暖视线,男生则是神情有些复杂。
大集合时,她给我在同学年里很受欢迎的印象,看来这样的印象并没有错。
不管是可能会在同性当中树敌的亲近距离感,还是强势的态度,大家似乎都能带着好意接受,这让我莫名有一种近似父母心的安心感。
第一次见面时,我觉得她是和七濑不相上下的大美女,不过她在班上的地位或许比较接近夕湖。
红叶完全没有看出我内心的想法,兴奋地又继续说下去。
「夕湖学姊!」
「嗯,好好玩吧,红叶。」
「收到~!」
「你是在模仿我吗!?」
「优空学姊!」
「早安,红叶同学。」
「我很期待管乐社的表演喔!」
「嗯,我会加油的。」
「阳学姊!」
「早!」
「你别因为是艺文社团的成果发表,就一脸没兴趣的样子~」
「你喔……」
「明日风学姊!」
「早安,我们离这么远,听得到吗?」
「您今天也很美~」
「谢谢,你也是。」
「健太学长!」
「嗯,望同学早安。」
「明天正式表演时要更大声才行喔!」
「啊哈哈……」
「海人学长!」
「早!一大早就这么有活力啊。」
「……就这样。」
「太过分了吧!?」
「还有那个,和、和希学长……」
「娇羞的样子太做作了。」
「这叫少女心~」
「是是。」
「悠月学姊!」
「开始了呢,红叶。」
「是!我不会让小七学姊在学园祭上抢尽锋头的。」
「我以七濑悠月的身分接下你的挑战。」
「最后是学长,刚才都讲完了。」
「喂。」
红叶在最后开起玩笑,每个人都笑了出来。
我们像是自成一个小圈子在吵吵闹闹,不过会场里面到处都有人也一样在喧闹,我们并没有特别突兀。
这就是学园祭的气氛,我久违地想了起来。
真要说起来,去年我郁闷地板着脸不说话,才真的是与现场气氛格格不入。
红叶看来最能抛开一切享受祭典的热闹气氛,我得跟她多学一点。
这时通知校外祭在五分钟之后开始的广播刚好响起,我们也就不聊了,往自己的位子走过去。
忽然间,我感觉到有视线正注视着我,于是把头转了回去。
我看见红叶依然一个人站着,神情有些抑郁,也像是下定了决心,恍惚的朦胧视线看向我这里。
「怎么了?」我微歪着头表现出这样的意思后,她像是赫然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勾起一个微笑,朝我古怪地挥了挥手。
她怪里怪气的样子虽然让我耿耿于怀,但现在我实在没有深入追究的立场,时候也不对。
所以我也配合她,做起了古怪的回应。
✽
我们四个人一排,分别坐在前后两排的位子。
这么坐单纯是因为只有这样的空位,不过比起大家坐成一长排,这种座位安排比较好聊天。
猜拳决定座位安排的结果,前面一排从面向舞台的左边依序是海人、夕湖、我和七濑,后面一排依照相同顺序是健太、优空、阳以及和希。
大家没有事先约好,碰巧就在同一时候荠在七濑旁边坐下来,和希旁边坐的是亚十梦。
他们就连这种时候也选择不坐在一起,实在很像他们会做的事。
接着我们连闲聊的时间也没有,灯光就暗了下来,音响传出叩叩检查麦克风的声音。
叽,不至于到刺耳的尖锐声响停止后——
『——各位久等了。』
随着以理智压抑高亢情绪的声音响起,帘幕外的侧边延伸舞台亮了起来,照出几名男女在上面排排站的身影。
站在众人中心,手握麦克风的是在学校集会等场合见过的学生会长。
今年担任会长的是三年级的学姊。
站在她左右两侧的,应该就是其他干部了。
『今年同样是为期三天的藤志高祭就要开始了。』
学生会长想必是把对协助准备的教职员与学生的感谢,还有学园祭的概要都牢记在脑里,滔滔不绝地说出致词内容。
校长或是教务主任的致词都很无聊,听了就想打呵欠,我心想着不禁苦笑了起来。
但致词的如果也是学生,耳朵就会不自觉竖起来,实在是很奇妙。
毕业典礼这种在某种程度上有固定格式与句法的毕业生和在校生致词都让人有这种感觉了,更不用说宣告学园祭开始的演说。
也许单纯是出于同样是学生在台上努力,台下也得认真倾听的义务感,而且比起类似的演讲都不知道说过几次的校长和教务主任,学生的演讲在字里行间都散发出一生只有一次的真心。
对了,入学典礼时上台致词的是优空,我忽然怀念了起来。
那时候我们没讲过话,对广播里的名字也只有模糊的印象,但那个严谨的女孩子战战兢兢地把话说出口的紧张模样,感觉得出直到前一天晚上都还在不断反覆推敲,我还记得自己听得非常专注。
『……那些严肃的内容就说到这里。』
学生会长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露出有些促狭的表情。
『对不起,其实我本来想来个有趣的开场白,只是去年的会长只想着要搞笑,结果根本没人捧场,所以我想还是继续保持这种中规中矩的态度好了。』
她换了个戏谑的语气后,全场哄然大笑。她嘴上那么说,其实就是想得到这样的笑果。
我也直接笑了出来,享受着学园祭的气氛。
以我个人经验,会自行参选学生会长的人大致上分成两种类型。
一种是不折不扣的典型资优生。
严格遵守校规,上课时以工整的字迹专心抄写笔记,当然考试成绩也都是名列前茅。
另一种则是学年人气王。
制服的穿搭有自我风格但是不招摇,在每一班都吃得开,不论成绩好坏都让老师留下了好印象。
当然我没有要讨论孰好孰坏的意思,只是今年的学生会长似乎是属于第二种类型。
时而严肃时而诙谐,相当懂得掌握现场气氛,从坐在前面那些三年级生的反应也感觉得出来。
我看了一下,明日姊的短发发尾在晃动,似乎也觉得好笑。
等会场里的气氛平静下来后,学生会长接着说。
『各位同学知道藤志高祭今年的口号吗?当然知道吧。我们可是借由三年级招募来的志工协助,把整间学校贴得都没地方贴了。』
这话一出,前面观众席有几个人吆喝了起来。
「那哪算志工,根本是强制性的吧!?」
「总共究竟印了多少张啊。」
「明显就是要影响大家的潜意识。」
「想忘都忘不了。」
包括我在内,其他深有同感的学生又再次大笑了起来。
我想每一所高中都差不多,藤志高祭每年惯例会推出不同的口号。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威风凛凛的口号,就只是个「大家一起抱着这种心情来共襄盛举」的简单标语而已。
倒是去年是什么口号,我试着回想,可是一时间实在想不起来。
我会没有印象,其中一个原因当然是那时的我根本无心参与学园祭。
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出在去年不像今年到处都可以看到口号,顶多就只有教室后面贴一张学园祭海报而已。
相较之下,今年真的是到处贴满了海报,学生会长的话一点也不夸张。
而且海报在设计上特别强调口号,学生们在学园祭的准备期间都牢印在脑海里了。
学生会长看见观众席的反应,也确定了这一点。
她再次露出促狭的笑容。
『既然各位都记住了,往年都是由学生会长在这里正式公布,今年就改由大家一起喊出来吧。』
这类的呼吁一个搞不好很有可能反而会弄巧成拙,但是因为会场气氛热烈,观众席的反应算是相当乐意配合。
『我喊「藤志高祭今年的口号!」后,大家一起挥拳喊出来。大家知道吧,这种情况因为害羞不敢喊太大声是最丢脸的,所以请大家跟旁边的人说好要「大声喊出来」。这跟马拉松约好一起跑不一样,不可以临阵脱逃喔。』
学生会长话还没说完,会场里又是笑声四起。
我正因为她的话感到佩服,觉得这个人真是风趣时,坐在左边的夕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朔,一起喊吧。」
「好,应援团长要是怕羞,明天可就让人不安了。」
七濑轻柔地呵呵笑着,把话接下去。
「千岁看起来就是会在祭典扛神轿的那种人。」
「应该不会因为太亢奋,被学园祭列为黑名单吧。」
夕湖把头转到另一边,也这么对海人说。
「海人也要一起喊喔。」
「好喔!」
左后方传来阳的声音。
「要从丹田用力喊出来,山崎。」
「知、知道了!」
「小内就当为明天做练习,拿出活力来大喊!」
「嗯!」
七濑也对另一边位子上的人说了起来。
「荠,你基于形象不需要碎念一声『无聊』吗?」
「啥?我在这种活动是全力以赴,尽情享受派的。」
也许是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吧,右后方的和希发出了挑衅的笑声。
「在大家挥拳大喊的时候,亚十梦你是会盘起手来,闷闷不乐低着头的那种害羞小伙子吗?」
「找死啊你!」
会场里到处都是这类的交谈声,会长见时候差不多,清了清喉咙。
『大家准备好了吗?』
会长登高一呼,场内不论是男是女,都有人迫不及待举起右手。
「「「「喔~~~~~!!!」」」」
「「「「耶~~~~~!!!」」」」
会长深深吸一口气。
『藤志高祭今年的口号!』
「「「「「『Shoot the blue moon!!!!! ~瞄准你悸动的心~』」」」」」
啪啪啪、砰砰砰,拉炮声四响,五彩缤纷的彩带和纸花在舞台前轻飘飞舞。
轻快的音乐播放了起来,一圈圆形蓝光打在帘幕上,似乎是象征满月。
几道白色光线在蓝月周围交错,学生会长又继续说下去。
『英文里面有句话是「Once in a blue moon」,蓝月指的是一个月里面的第二次满月,所以有「罕见」的意思。另外,说到蓝色就是青春,说到青春就是蓝色。我们要瞄准人生中不会再有第二次的这段有限时间并且击落,度过会永存在自己心里的三天!』
学生们欢声雷动,整个会场都晃动了起来。
音乐加大了音量,煽动现场的兴奋情绪,交错的光线则是以帘幕上的蓝月为中心,加快了速度。
——Shoot the blue moon.
看过好几次的这句话,现在总让我不由得回想起那天夜晚,不自觉往坐在旁边的女孩看了过去。
七濑彷佛隔绝在周围的喧嚣之外,独自披上静谧的羽衣。
她就只是默默的,望着那轮蓝月。
她的脸庞实在过于美丽,让人不敢但是又想伸手触摸,因为是那么地诱人,让人甘为囚徒,于是我悄悄移开了视线。
不经意间,我想起红叶刚才的模样。
说不定如果我现在回头,那个学妹也是一样在望着蓝月。
『另外虽然有人交代我不准说出来,这句口号的提议者,应该说这个点子正是来自人称美咲的美咲老师。』
我可以感觉到一旁的七濑因为学生会长的话惊醒,回过神来。
『为了准备学园祭,老师们会轮流协助学生会的活动,就在大家开会讨论今年口号时,美咲看着自己的笔记本在发呆,所以我就从后面偷看了一下,看到上面写了一句「Shoot the blue moon」,真没想到她是那么浪漫的人呢。』
她之后肯定会挨骂的吧,我忍不住苦笑了出来。
这么说来,阳说过女篮围成一圈打气的那些话,也是美咲老师的主意。
也许是我想太多了,笔记本上随手写下的那句话本来没有让人看到的意思,说不定是她个人想留给学生的讯息。
我观察起坐在附近的两位女篮成员,忽然好奇她们会有什么反应。
这话果真打动了她们。
七濑不同于周围的喧嚣,唇边轻扬起一抹敏锐的沉稳笑容,至于阳则是露出好战的眼神,嘿地勾起嘴角。
『闲话就不多说了。』
学生会长说完后慢条斯理扫视整座会场,接着耸起肩膀来用力吸了口气。
『在此宣布,本年度的藤志高祭开幕!』
鼓掌声与欢呼声还没停歇,鲜艳的七彩灯光已往帘幕照了过去。
延伸舞台上的学生会长掌心向上,指向舞台,大喊着完成她最后的工作。
『开幕表演节目是由我们藤志高中老师组成的舞蹈团体,「人家不要穿制服外套嘛」!』
介绍完后,像是要压过会场的爆笑声与如雷掌声,响起了动感的舞曲。
这是欧陆舞曲风格吧,是和荻野目洋子的『Dancing Hero』,或是DA PUMP的『U.S.A』类似的曲风。
藤志高祭每年照惯例,都会以老师带来的表演开场。
或许这么做的目的是借由老师站在台上打头阵,来缓和学生的紧张情绪,不过说不定大人自己也想借这个机会重温青春,和大家一起欢乐。这么一想就有点逗趣了。
去年我记得是以年长的老师为主,穿着短裤搭配白色POLO衫,头上戴着红白帽,表演奇怪的健康操。
我对学园祭的记忆不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清楚记得自己冷眼看着他们表演,如今我才觉得真是对不起他们。
无论如何,今年老师们似乎决定脱胎换骨,改为舞蹈表演。
话说回来,『人家不要穿制服外套嘛』是在搞什么,我忍不住苦笑。
「受不了,不用问也知道是谁想出来的名字。」
我自言自语想起某位导师时,表演时间开始,帘幕缓缓升了起来。
就在帘幕升到可以看见老师们站在舞台上的腰部位置时——
「咦……?」
坐在旁边的夕湖像是不由自主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我心里也是类似的反应,不过我连开口的时间也没有,在会场四射的光线再次聚焦回舞台上。
接着,全身沐浴在聚光灯下出场的是——
『——Night of fire.』
身穿藤志高中(本校)制服,有如偶像明星拍摄形象照摆出专业姿势的老师们。
啪,就在那一瞬间——
两个月来牵肠挂肚、引颈期盼但是只能干着急,学生们像气球一样高涨的期待与高亢的情绪,就在这一刻让针刺破了。
关起门来的会场里刮起只能用热气来形容的热风,温度陡然升高。
男生如同祭典太鼓的喊叫声,以及女生铃铛般的欢呼声,就像色纸摺成纸环串连起来,彩饰整个会场。
有人调侃老师的制服与做作的表情,有人大喊导师的名字,有人尖叫到好像偶像演唱会要开始般,反应五花八门。
因为学生会长事先把现场气氛炒热了起来,每个人的语气都充满了热情。
我把视线转回前方,舞台上由前往后每一排各有两人、三人与五人,共十位老师呈扇形排出前窄后宽的队形。
就在最前面那一排。
背对背站在舞台正中央的,是我也很熟悉的两个人。
坐在旁边的七濑难得兴奋地喊了起来。
「美咲太可爱了!」
左后方的阳也马上跟着大喊。
「美咲还很有看头啦!!」
不知道是听到了她们的吆喝声,还是对学生会长的小爆料还没释怀,也有可能只是在强忍羞耻,美咲老师穿着比夕湖和七濑还短的裙子,满脸通红站在最前面,全身微微发抖。
她穿着短袖的夏季制服,腰间绑着一件米白色的针织衫。
脖子上则是和夕湖她们一样系上蝴蝶结,只是绑带较长,衬衫钮扣也因为这样大胆敞了开来。
手腕戴着鲜艳的萤光蓝发圈,脚下穿着松垮垮的泡泡袜。
她脸上的妆好像也比平常还要浓。
她身上根本没有制服外套,不过既然是『人家不要穿制服外套嘛』的表演,冷静想想也许是最适合的打扮。
无论如何,因为与平常完美无瑕的冰山美人形象有一段落差,再加上羞怯的表情,老实说我可以。
我不自觉往左边看了过去。
「那是……?」
夕湖手支下巴,纳闷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后说。
「嗯,平成辣妹风?」
「……我好像听过,是小辣妹吧!」
「对对!我记得是美咲他们的上一个世代,不过最近2000年代的潮流又流行了起来。我妈妈在毕业纪念册也是那种打扮!」
「哦,琴音小姐感觉很适合,荠也是。」
「我懂!」
虽然说不可能听见我们的对话,接着换荠大喊了起来。
「藏老师超搞笑!!!」
这句话似乎清楚传进他耳里了。
藏老师笑得让人很不爽,从这里也看得出来,朝我们二年五班的方向假惺惺地眨了下眼。
跟美咲老师正好相反,这个大叔简直是乐得不得了。
藏老师穿上了制服外套,领带打得很松,衬衫钮扣也没扣好,可以看见里面鲜艳萤光蓝的衣服。
毕竟他平常穿衣服就很邋遢,没有什么异样感,不过仔细观察可以看到他的裤管很粗。
裤子上有一条大量孔洞的双排洞皮带,系的位置不是在腰上而是更低接近屁股,甚至还挂了条裤链。
他的头发好像比平常澎,浏海上面还夹了个发夹。
从夕湖的话里推测,2000年代的高中男生大概就是流行这样的制服打扮。
夕湖她们如果穿成美咲老师那个样子也会很可爱,不过藏老师我就敬谢不敏了,我忍不住苦笑。
只是那种比现在自由而且奔放的时代氛围,让我有点羡慕。
我思考着这些事时,曲子的节奏加快,定位上的藏老师他们动了起来。
他们配合节奏,伸长大拇指往左右轮流做出类似敬礼的慵懒动作。
美咲老师好像豁出去了。
她本来就高䠷又身材好,一配合舞蹈动作扭腰摆臀,看起来就像真正的舞者或是辣妹杂志
上面的模特儿,非常有模有样。
说起来她在学校要不是穿裤子,就是运动服。
拜见她穿那种短裙跳舞的机会说不定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正当我一不小心陷入高中男生的感慨时——
「你看太认真了吧,大爷。」
后面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转头过去后,阳正不耐烦看着我。
她把手放在我的椅背上,整个人靠过来,没想到她的脸居然离我这么近。
我只要稍微一动就有可能碰到她的鼻子,于是赶紧挪了下腰部的位置。
阳错愕的鼻息直接抚过我的后颈,让我不自觉心慌。
她对我的反应好像有别的解读。
「夸张,原来你只要是美女都行。」
阳尖酸地数落完后,又把视线转回到前面。
其实是别的美女害我有刚才的反应,我在内心苦笑着,也跟着她把头转回去。
舞台上,看似是为了呼应「Shoot the blue moon」这句口号,也有可能舞步本来就是这么设计的,藏老师和美咲老师都举起一只手,比出往观众席射击的动作。
接着双手合握举到头上,腰肢魅惑地扭动了起来。
美咲老师似乎跳上瘾了,舌头舔舐着嘴唇,朝观众席抛了个媚眼。
男生可悲的惊呼声和女生兴奋的尖叫声同时响了起来。
坐在右边的七濑又开始大喊。
「美咲太性感了!」
左后方的阳也跟着喊。
「你平常要多穿裙子啦!」
接着夕湖也喊了起来。
「藏老师今天超帅的!」
彷佛要回应大家的声援,藏老师他们在肚脐前方握拳,像在敲击太鼓一样,抬起右手与左脚鼓噪观众席气氛。
不知道是练得很熟,还是搞不好超级合拍,在最前面跳舞的那两个人没有看向对方,却能把每一个动作都配合得恰到好处。
美咲老师不用说,连藏老师都跳着精准的舞步,甚至展现出不会把风头让给其他人的气势,那副模样实在很好笑。
他说过喜欢班服,看来那个人根本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热爱祭典的男人吧。
话说回来,我心想着看向左边。
「这是现在流行的舞吗?」
夕湖和刚才一样思考了一下后说。
「嗯,我猜是以前流行的一种叫ParaPara的舞吧?跟妈妈喝醉酒跳的舞很像。」
「啊~完全想像得出来。」
「对吧!」
舞台上的藏老师和美咲老师把右手伸向斜上方,左手伸向斜下方,接着再以流畅的动作换成左手斜上方右手斜下方,交相做出一连串的动作,跳出有如凤蝶的华丽舞步。
「呐,朔?」
夕湖面朝前方嘟囔着。
「你不觉得很奇妙吗?」
「奇妙?」
「藏老师和美咲老师也有像我们一样的时期。」
「哦,我懂你的意思。」
在屋顶上和藏老师聊天时,我也有过类似的想法。
不同于当时的感伤,此时内心有种不太能好整以暇的感慨。
平常和藏老师还有美咲老师讲话时,对他们的认知总是「和我们生活在同一个时间的大人」。
不过像这样见证陌生但又无疑是高中生的文化,让人有种奇妙的感觉,那的确是属于上一个时代,那两个人度过的青春。
流行总是无情地物换星移,可是说不定有一天回想起来,会绘出让人缅怀起昔日光彩的美丽图样。
我思考着看向舞台,暗自苦笑。
如果在美咲老师面前说出上一个时代这种话来,恐怕会挨一顿揍。
「如果。」
夕湖就像用浇花的锡壶轻洒,接过没有化成语言的心声,开口说了起来。
「如果我是那个时代的高中生,也会打扮成那个样子吗?」
「你对流行那么敏锐,一定会的。」
「会适合我吗?」
「很适合。」
「然后有一天变成那样的大人。」
「变成有一天喝醉酒在女儿面前大跳ParaPara的妈妈。」
「总觉得很好笑,朔。」
「是很好笑,夕湖。」
就在我们闲聊时,藏老师他们的舞蹈也来到了高潮。
他们做出辣妹慵懒敬礼的动作,击枪,双手在头上转动扭腰,如凤蝶般跳舞。
一开始半是觉得好玩的学生们,不知不觉完全投入其中,配合节奏挥拳大叫。
欧陆舞曲的低音急促撞击胸口,心脏不自觉跟着搏动了起来。
会场里四射的蓝白光线像是见时机已到,速度变得飞快,就像光线在沉入水底的玻璃瓶里胡乱反射。
忽然间,我有种远离四周喧嚣的错觉。
近似耳鸣的寂静降临,目光自然让舞台吸引了过去。
在舞台中心,始终不看对方的那两个人不知不觉像重回十七岁在跳舞玩乐。
整张脸红通通的美咲老师抛了个媚眼后,藏老师像是收到一封没有收件人姓名的信,垂着眼角显得很伤脑筋。
闪亮的聚光灯,两人独处的身影。
宛如在桌子底下瞒着朋友偷偷轻碰对方脚尖,暧昧而且轻率的勾引。
与来时相同,寂静在骤然间远去。
学生们的欢呼声,扫射会场的光线,蒸腾的热气,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跟着一起舞动的夕湖、七濑与荠。
在台上跳舞的,是照样不看对方却莫名心有灵犀的藏老师与美咲老师。
这一刹那彷佛南柯一梦留下的泡影,愈是想追上想握在手里,就愈稀薄地从掌心滑落。
往旁边一看,几乎所有学生都站了起来。
女生配合美咲老师举起右手,男生配合藏老师举起左手。
不知道是不是学园祭为了制造气氛的安排,像在表示每个人都是主角,灯光接连往观众席照了过去。
也许是心急我慢了一步,还坐在位子上吧。
「朔。」
「千岁。」
夕湖与七濑都把手往我伸了过来。
刚好就在这个时候,聚光灯照在我们所在的位置。
两人逆光的身影邀我起身,有如冲出黑白舞台悬挂起来的一幅精致剪纸画。
我顺从地拉住她们的手,站了起来。
会场里光线四射,像在为这段表演收尾。
犹如夜晚的空间里,沐浴在人工色彩底下的每个人都在随当下的节奏摆动身体。
催促的掌声响起,像在求台上继续表演下去。
藏老师与美咲老师煽动观众席气氛,夕湖和七濑也配合着跳起舞来。
翩翩飞舞的七彩蝴蝶。
一搭一唱的青藤色夜晚。
结束与开始正在接近。
在到这里结束与从这里开始的界线,男男女女都一样着急心慌。
希望永远不要结束。
希望永远不要开始。
然而欧陆舞曲一再反覆的歌词改变了旋律,以温和的方式告知道别的时候到了。
藏老师与美咲老师像是要跳出最后的舞蹈动作,大大吸了口气,高举起手来。
夕湖、七濑、荠,不知不觉就连我还有大家都做出了一样的动作。
舞台与观众席彷佛连成一道波浪。
大家连接在一起,受到灯光的照耀,所有人融为一体,但依然摆荡着————
像是要带走在波浪间漂流的惆怅。
『——Night of fire.』
俐落做出慵懒的敬礼动作后,曲子结束,我们的学园祭随之开始。
✽
「老师他们跳的舞太猛了吧!?」
「就是说啊,我都想买泡泡袜了。」
「美咲老师根本是超理想女性。」
「我快变藏粉了。」
「我懂!他只要不说话,那张脸其实还行。」
时间是十二点过后,学生接连走出大表演厅。
藏老师他们带来的开幕表演结束后,接着上场的是杂技社与戏剧社表演,看完就到了中午休息时间。
到处都可以听见大家在热情交谈,飘散着还没从兴奋的情绪中冷静下来的气氛。
我和夕湖他们一起穿出门,吐了口气,让全身放松下来。
接着缓缓吸入体内的空气有秋日的凉爽气息,会场里面果然是热气腾腾。
都是多亏了藏老师与美咲老师在一开始炒热了会场气氛吧。
杂技社配合日本流行音乐抛接棍棒与盒子,灵活的动作收到巨大的掌声与欢呼声,戏剧社则是既搞笑又温馨,最后还可以听见随处传来啜泣的声音。
我热衷得好像去年那个始终在放空的我是装出来的,忽然觉得很难为情。
尤其因为我们后天要上台演戏,戏剧社的表演我看得格外专心,那些强调抑扬顿挫的浮夸语气,以及舞台上夸大的肢体动作,都让我学到了一课。
虽然说看到最后谢幕时,想到我们那出戏的结局未定,胃有点痛。
坐在旁边的夕湖与七濑似乎也是相同的心情,我们三个人面面相觑,尴尬地笑了笑。
反正现在慌张也没用,我伸展了下身体,决定不想那么多了。
因为坐得太久,肩胛骨一带喀喀作响。
走过一段短短的走廊,来到大厅后,夕湖问起大家。
「要去哪里吃饭吗?」
休息时间是一个小时。
大多数学生选择在大表演厅的位子上,或是大厅长椅上用餐,这段时间要离开Phoenix Plaza到外面也可以。
我眯起眼睛,看着从天花板照进来的阳光说。
「天气这么好,既然有时间,我想去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
夕湖举起手来说。
「赞成!天桥附近有椅子吧?」
要坐那里也是可以,走在旁边的七濑接着说。
「我记得再远一点的地方,有条河很适合坐下来吃饭,只是那地方比起河岸更像一座边坡。」
我不由自主噗哧笑了出来。
七濑不服气地看着我。
「怎样?边坡就是边坡啊。」
她似乎误以为我是对边坡这个词有反应,老大不高兴地噘起嘴来掩饰自己的难为情。
我的确是觉得以她的用字来说过于纯朴,别有一番风味。
我调侃了起来。
「不是的,我只是觉得七濑悠月果真是福井高中生。」
「原来是那个意思啊。」
我们不愧是很像。
我只说了这么一句,她就懂我的意思了。
她做作地耸耸肩,似乎接受了我的说法。
其实也不需要我多做解释,福井不是到处都有可以在放学回家路上,和朋友或是情侣进去坐一下的咖啡厅。
所以高中生只要有这个需要,就会在自己的行动范围内配合对方或是状况,找寻适合的中意地点。
如果是社团结束后要和朋友买点热食来吃的话,会选择有停车场的便利商店;如果是儿时玩伴有烦恼要倾诉的话,会到两人就读的那间小学游戏场;如果是情侣要谈情说爱,会到隐密而且有街灯气氛佳的公园,每个人都有一两个这类私密的老地方。
在Phoenix Plaza这附近,每次放学经过时,都很常见到各占领一个好位置的高中生。
大家没有事先约好,但都保持着适当距离,甚至有种新闻里见过的鸭川风景浓缩在这里的精致感,很有意思。
所以不论是走在路上还是骑着脚踏车,只要看到不错的地方就会不自觉收进脑中的口袋名单,这已经算是福井高中生的习惯动作了。
七濑像是接着我的心声继续说下去。
「常和西野学姊在岸边你侬我侬的某人可没资格说我。」
她难得像这样闹别扭,我忍住没有又笑出来,这么回她。
「对不起啦,我不应该闹你的。」
「还是说——」
七濑的身体出其不意地往我凑过来,手搭在我肩上。
手臂贴在刚走入内心的身体,酥麻感有如反射窜过全身。
七濑刻意放轻呼吸,往我的耳垂诱人地缓缓吹了口气,接着啾的一声,唇瓣相碰的声音轻响,她呢喃着说了起来。
「你想把那里当成我们的幽会地点吗?」
「笨——」
我正想甩开她时,她早一步轻飘飘地走开了。
她接着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和夕湖神色自若地聊了起来,我见状不禁倦怠地叹了口气。
大家都在这里,她居然敢搞这种名堂。
本来还以为她学乖了,真是片刻都不能露出破绽。
✽
向七濑确认地点后,没有带便当来的我为了去买午餐,暂时与大家分开。
Phoenix Plaza前面的广场为配合校外祭,停了几辆餐车,其中也有su_mu这类常见的店家。
从刚才就一直有股刺激食欲的香味传来,原来是秋吉也来摆摊了。
还记得以前少棒比赛在练习赛结束后,有家长请秋吉到球场来给大家一个惊喜,所有人喜出望外,开心吃着串烧。
我以为广场外摆的会是祭典那种小摊子,本来还打算填不饱肚子的话要冲去附近的Orebo,看来是白担心了。
在广场闲晃着物色食物时,我的视线在一辆上面画着熊猫,大红色的「Coppe亭」餐车停了下来。
那里已经有十个人左右在排队了。
※「Coppe亭」如同其名,是来自福井的夹心面包专卖店。(编注:Coppe亭的「Coppe」即来自于日文的夹心面包。)
种类多样丰富,有数十种甚至说不定接近数百种,而且每一次到店里,好像都还在继续增加新口味。
因为本店刚好在县立图书馆附近,我们在准备考试期间常到那里解决午餐。
不管是想饱足一顿的男生,还是想吃蔬菜或是甜食的女生,这里都能满足各自的需求,因此在团体内意见分歧时相当方便。
我这么想着,嘴巴里就只想吃夹心面包,到了队伍最后面排队。
「学长!」
这时红叶挥着手,喜孜孜地往我跑了过来。
「和希学长他们呢?」
「别说得好像已经没我的事了。」
我一回嘴,我们两个人都忍不住失笑。
最近我已经很习惯像这样斗嘴了。
应援团练习时,她也常在和希面前故作娇态,再跑来跟我耍嘴皮子,不过我知道她是在遵守优秀学妹的规范,当然也就没有找碴的意思。
反而是当她不经意露出女性化的一面,急忙收敛时的那种拉开距离的感觉,以及划清界线的方式,甚至都能让我感到与我和七濑类似的经验而培养出来的巧妙拿捏。
这么一想,我对红叶的印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有了很大的转变。
我看着前面慢慢变短的队伍说。
「你午餐也是餐车吗?」
「对!平常我都是自己带便当,不过想到就要上场表演了,实在紧张到睡不好觉。」
「哦?你居然会睡不好。」
她一个新人学妹轻易就混进了我们的圈子里面,尤其是还有在全中运一百公尺田径项目的出赛经验。
我以为她胆大包天,一点小事动摇不了她。
她似乎看出我的想法,搔了搔脸颊,显得很不好意思。
「在田径场上比赛时,我对自己平常的最佳成绩有一定的自信,但是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的表演就很让人害怕了。」
「这两个月来和大家练了这么久,不会有问题的。」
「不过也就只有两个月而已。」
我瞄了下学妹低垂着眼眸的侧脸。
如果她是真的感到不安,我应该要说一些话为她打气,但是她的表情有着话里听不出来的平静。
她看起来像在回想共度过的时间,也像是正暗自下定决心。
至少不像是想要马上就能从口袋里掏出来的场面话。
「明天终于要到了。」
我这么一说,红叶刻意地歪了下头。
「我们还有后天喔,学长?」
她是指要上台的班级活动吧。
我们班上是戏剧表演。
「我们也是一样,学妹。」
对话中,我忽然觉得好笑了起来。
一年级离开棒球社后,在高中第一个叫我学长的就是红叶。
不知道名字的学弟妹有事找我,或是在应援团集合的这类公众场合,当然也会有人这么叫我。
但是以身处在共同环境,知道对方名字认同彼此身分的前后辈,红叶是第一个这么叫我的人。
回想起来,我们只认识短短两个月,而她已经完全融入在我们的日常生活。
红叶最近就像我们的其中一员,和我们共度过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
或者,我心想着。
说不定受影响的其实是我们。
当我们仍在捡拾夏日结束所残留下来的碎片时,某一天忽然感觉抚过脸颊的空气变得冰冷,树木悄悄换上了新装。
在无色的九月出现的女孩,不知何时带来了缤纷的秋色。
在兴奋当中不时穿插着感伤,也算是这种大日子的特色吧。
「我能对你摆学长的架子也只有到明天了。」
我本来是想说笑,结果红叶有一瞬间露出了惊讶的眼神。
接着她很快就让目光恢复镇定,扬起学妹天真的笑容。
「在我心中,不管是从春天还是从今(秋天)以后,学长永远都是学长喔?」
「这么说也没错。」
不只因为我们在名义上是属于一年级与二年级,红叶好像从以前就知道我们,大概也有这方面的意思。
这让我想到,夕湖在合宿时说过的话。
『——红叶?』
『你想问什么,想说什么,尽管开口没关系。』
『我们想多认识你,也希望你能多认识我们,我们要成为在学园祭结束后——』
『在有一天毕业后,也会继续聚在一起的好朋友。』
红叶那时候是什么样的反应?
当然我没有那么冷血,要她等学园祭结束后,就恢复成在学校碰见只打招呼的学长学妹关系。
不过相较于这两个月为了应援团的练习天天碰面,我们之间的距离难免会有或多或少的改变。
就算同样是前后辈的关系,她和我会去主动靠近的明日姊又不一样。
说不定她和夕湖还有七濑她们会保持经常联络,一起吃饭逛街的关系。
她会和优空一起下厨,偶尔和阳一起传接球,在岸边碰见明日姊。
至于我、和希、海人与健太这些前蓝队应援团团员,偶尔可能会有提议找大家一起出来见个面。
不过那毕竟不同于大家在一个屋檐下排排睡,早上偷溜出去散步的那些时光。
我和明日姊聊了很多,不过比如说下个月我们去校外教学,红叶也不会与我们同行。
——如果我们是在春天相遇。
这个想法忽然掠过脑海。我在胡思乱想什么,我忍不住自嘲了起来。
这么想没有其他意思。
只是隐约觉得如果红叶和我们是在四月相识,我们现在的关系或许会不太一样,不经意冒出这种想法而已。
这想必也是交织在这种节庆气氛里的异色感伤吧。
反正,我心想着,吐了口温热的叹息。
就算不管红叶,她每次看到我也一定还是会蹦蹦跳跳地跑过来。
我正思考时,Coppe亭的排队队伍已经轮到我们点餐了。
「学长先。」
红叶伸出手来说,我也就顺从她的好意。
「特制汉堡和欧姆蛋炒面各一个,还有……」
比起学生餐厅或是便利商店里普通大小的面包,Coppe亭的还要大上了一两圈。
再加上松软的口感,连可以吃下蛸九巨无霸炒面的我,吃个两条就饱了。
我想再点个半条刚刚好,正看着展示柜犹豫时,站在旁边的红叶开口说了起来,语气散发出十足的自信。
「学长,红豆奶油是你唯一选择!」
我本来只考虑咸食类的,听见她这么说苦笑了出来。
「我没有在午餐吃甜点的习惯。」
「放心,这口味没有你想的那么甜,而且奶油咸味发挥得恰到好处,至于要红豆粒还是红豆泥就看学长喜好!」
这么说来,红叶之前买鲷鱼烧好像也选了红豆口味。
我记得她说过自己跟奶奶很亲近。
既然她大力推荐,我也没有坚持拒绝的理由,于是向店员说。
「红豆奶油半条,红豆泥口味。」
太棒了,一旁的红叶轻轻握拳叫好。
「我会一点一点让学长染上红叶色的。」
只是一个红豆面包而已,未免说得太夸张了吧,我一边结帐一边忍不住苦笑。
「红叶你呢?」
红叶回答得很爽快。
「红豆奶油的红豆泥口味和特制汉堡各一个,欧姆蛋炒面半条。」
口味和我点的一模一样,只是大小不同。
「别学我啦。」
我不自觉数落回去后,她调皮地嘿嘿笑着垂下了眼角。
「我也想染上学长的颜色。」
听着那一点感情也没有的语气,我傻眼地叹了口气。
「话说回来,你食量真大,跟阳有得比了。」
「我也是体育女子嘛,不用精心计算,热量就会自己消耗掉了。」
「七濑听到这话会气死。」
等红叶结完帐后,我们走出了排队队伍。
接着我们到su_mu的餐车,买了两杯热咖啡。
跟上次一样,红叶把自己那一杯的钱塞进我的口袋。
将热咖啡拿给她后,我举起红色熊猫袋子这么问她。
「要跟我们一起吃吗?」
「不用。」
红叶一步、两步拉开距离,回答得相当明快。
「明天还会和大家一起吃饭,今天我想跟班上同学一起过,免得添太多麻烦。」
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出来。
她的意思可能是频繁露面会带给我们麻烦,也说不定是太偏重应援团,导致疏忽了班上活动。
如果是前者的情形,我想应该要说清楚没有这回事,不过从她冷静的态度看来,似乎不该太深入追究。
我转过身说。
「好吧,那就待会见了。」
说完我稍微举起手,就要迈步离开时——
「学长。」
红叶叫住我,语气有些凝重。
我对她这样的情感毫无头绪,忍不住诧异地回过头去时,傻眼的是她一如往常摆出学妹的表情,只有眼神比平常成熟。
她直直盯着我说。
「你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我还以为是什么重要大事,原来是这件事。
我马上反应过来这么回她。
「你是说文化祭的舞台活动吧?放心,大家都会去的。」
奇怪的是,红叶露出宛如在大雨中不知所措的眼神。
「你不要忘记我喔?」
「你就爱把话说得这么夸张。」
我回嘴后,她像是要说的话全说完了,嘿嘿挥起了手。
她的笑容彷佛勉强把晴朗的秋阳贴在脸上,虽然有点挂虑,可惜就算把那张面具掀开,我也没有可以为她撑开的伞。
所以我挥手回应,像在祈祷后天能够放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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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濑找到的那条河,从离Phoenix Plaza几步路的药妆店与一所国中之间流过。
河宽大概四、五公尺左右吧。
如同事前所听说的,这里的景象比起河岸更像是河边的边坡。
随处可见能往下走到水边的宽敞台阶,早到一步的夕湖、优空、七濑、阳、和希、海人与健太坐在那里,吃起了便当。
这地方的气氛的确不错,我心想着轻轻苦笑了出来。
见我走下楼梯,在无人的台阶坐下后,夕湖说。
「啊,是Coppe亭。」
坐在旁边的七濑也接着说下去。
「哦?我没有去确认,没想到来的餐车还满有规模的嘛。」
「连su_mu和秋吉都来了。」
「失算,我也想来杯热咖啡。」
「回去前再买吧。」
我一边跟大家闲聊,拿出了半条面包。
夕湖雀跃地往我手边看了过来。
「你点什么口味?」
「这个是红豆奶油,另外还有特制汉堡和欧姆蛋炒面。」
七濑听见后,看着我的表情显得很意外。
「真难得,你居然会点甜的。」
「红叶力推的。」
「哦?」
「我一遇到她,她就问和希他们去哪里了。」
「怎么不约红叶一起来?」
「约是约了,她不来。她说会添麻烦,今天要跟班上同学一起吃。」
「……哦?」
第二次的回应好像有其他含意,我想是我多心了吧。
我打开红豆奶油面包的包装纸时,七濑噗地轻笑了出来。
「你怎么从甜的开始吃?」
「我想要嘴巴里面最后是咸的。」
「好奇怪的坚持。」
「吃完蛋糕后,不会想吃炖萝卜洗嘴巴吗?」
「才不会。」
秋天和煦的阳光映照,河面微微摆动。
附近国中也到了午休时间,传来搬动桌椅的熟悉声响。
刚才关在表演厅里的热气彷佛一场梦。
这种感觉就像夏日祭典时远离提灯的灯火,在神社后面的阴暗处稍作休憩,如字面意思的中场休息。
人们会不经意迷恋上这种时光,是因为匆匆流逝的非日常在伫足的那一瞬间,给了我们享受片刻安逸的空白时间吧。
或者是,因为实际感受到还有得以回去的日常生活。
我想着这些事时,坐在前面的优空转过头来。
「朔同学,给你。」
她说着,把自己的便当盒递了过来。
便当盒里面留了一些小番茄、凉拌牛蒡丝、芦笋培根卷。
「我没动过,你要吃点蔬菜吗?」
她可能听到了我和夕湖还有七濑的对话吧。
这些几乎没有蔬菜的咸面包,好像让她看不过去。
我怕一推辞下去没完没了,只好苦笑着收下便当盒。
「真不好意思,还是你要吃点红豆奶油面包?」
「好!」
优空拿湿纸巾把筷子仔细擦干净后递给我,我也把红豆奶油面包还没吃到的地方撕了一小块给她。
夕湖看见后举起了手。
「我我,我可以给你竹轮小黄瓜!」
「噢,谢啦。你也要红豆奶油面包吗?」
「要!」
收下竹轮小黄瓜后,坐在旁边的七濑也说了起来。
「我也分你一些。」
她说着放进便当盒里的,是之前做过的腌芹菜。
「大家都拿了,你呢?」
我说着举起红豆奶油面包。
七濑苦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我就不用了。」
「红叶买了份量跟我一样的面包喔。」
「……她疯了吗?」
接着是阳从旁边伸手过来。
「大爷,饭团一半给你,欧姆蛋炒面分我三口。」
「碳水化合物有什么好交换的,你只是想吃欧姆蛋炒面吧。」
「开动啦!」
「喂,别乱开。」
海人也跟着把手伸进Coppe亭的袋子里。
「那我就吃特制汉堡了——」
「你至少拿食物来交换吧。」
享受美食的进食声响了起来。
「和希你是什么时候把我的咖啡拿去喝的?」
最后是一脸恭敬的健太。
「神,我可以把香菇分给你……」
「那是你讨厌的食物吧我也不爱。」
我正要把硬塞过来的香菇推回去时,优空凶悍地训斥起我们。
「朔同学、山崎同学,不要玩食物!」
「「是!!」」
噗哈,所有人异口同声笑了出来,我心里同时出现这样的想法。
就算这三天的时间,有人会站上分歧点。
就算我们这样的关系,有人会认为过于藕断丝连。
就算下一次樱花绽放前,需要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唯有我们的日常生活像这样真实存在过,这一点我永远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