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四国。
这里是位于高知市综合医院的加护病房ICU。人工呼吸器、监控生命迹象的床边显示器围绕着病床。
那儿正睡着一名少年。
漆黑视野里混入白色,在数次眨眼后,白色天花板展开在眼前。
「我……」
少年──艾伦•巴扎特清醒了。他右眼缠着绷带,有如确认般抬起的右手也绑着绷带。
「你受伤势影响,请再躺下休息。」
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艾伦略微弯曲脖子,女孩身躯状态艾菲娜──也就是小不点菲娜就在那儿。
艾伦想起先前的激斗,带着歉意与感激将手伸向她的脸颊。小不点菲娜接过那只手,充满爱怜地用脸颊磨蹭。
『很高兴能够再跟您说话,阁下。』
「我也是呢,这次又让你陪我胡闹了呐。」
『一点也没错。』
那是不适合幼女的淑女笑容。艾伦露出苦笑后,小不点菲娜轻轻把艾伦的手放回床上。
小不点菲娜跃下椅子,从眼瞳映照出全息投影图。那是电子病历。
『我要询问几件事。』──
掌握术后的经过,以及艾伦的病况后,小不点菲娜离开加护病房ICU。
在走廊上走了一会儿后,小不点菲娜开启通讯线路,她的耳饰发出蓝光。
『雷鸟总统,阁下清醒了。』
二天后──高知市•某综合医院。
艾伦特攻结束后,已经快过了八天。
日本政府展开大规模的急救医疗作战行动。向四国全县与静冈县的医院提出请求,在全额补助下请他们接收在艾伦特攻中负伤的士兵们。
从爱丽丝灭亡的那一刻起,散布于世界二百四十一处的皇后种也变得行动迟缓。联合国不眠不休地重组联军,从可以再次运作的地方依序派遣邻人前往当地。
樱之剑也以协助联合国的形式派出邻人讨伐皇后种。发出命令的人是平安生还的仁•长门。
EIRUN CODE的队员们被救出后,在雷鸟的判断下被送往松山的医院。晓跟有明两舰也受到极大的损伤。
加入作战行动的机兵部有六十一人,整备部则是四十二人──其中有十七名与两名、合计共十九名队员光荣殉职。然而,做为敢死部队前往最前线的特别作战班却是全员生还了。
EIRUN CODE的队员们聚集在大厅里,团团围住坐在折叠椅上的雷鸟。
赛莲、葵、紫贵、茜、水久那、玛丽娜、柔吴、日向、大地、奥尔森、山武、田中、月下、飞鸟、武藏,还有替大和推轮椅的恋华。
说到大和,虽然医生出面制止,本人却固执己见不肯退让。
雷鸟驼起背部,垂下双肩,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看起来比前几天要老上许多似的。小不点菲娜站在她旁边,向同伴们报告艾伦的病况。
「哈哈,这是骗人的吧?艾菲娜酱。」
山武无法接受现实地发出笑声。在旁边的大地扭曲脸庞,将牙根紧咬到会出血的地步。
小不点菲娜念出艾伦的电子病历。
「右眼球,无视力。左肺,完全丧失。T4与T5胸椎节损伤,造成胴体与胴体下方失去感觉。L1腰椎损伤造成麻痹与行走障碍。左手握力退化至四公斤。还有味觉障碍,以及背部肌肉几乎不能动的情况。除此之外──」
「腰椎损伤……」
日向脸色发白,无法忍受地在柔吴怀中哭了起来。她自己也被医生这样宣布过,所以比任何人都正确地明白艾伦的伤势有多令人绝望。
月下脸上包着绷带,手臂颤抖。她走近小不点菲娜,一句「让我看看!」抢走电子病历。
「这是什么啊?」
月下看到的是艾伦的X光片──人骨与肺部到处都能看到缺损。
「……阁下因燃烧柯梦菲亚而融解,差点被最终决战兵装分解成能源。如今阁下一息尚存只能说是奇迹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艾菲娜?」
紫贵声音颤抖地问道。
「因……因为!艾伦拥有三座柯梦菲亚!在设定上!」
『搭载在最终决战兵装上的辅助柯梦菲亚没有运作,所以阁下让埋藏在自己体内的柯梦菲亚突破燃烧临界值……』
小不点菲娜难受地闭上双眼,用一句「然后启动了兵装」做了总结。
「那么,队长口中的最终手段就是……」
葵想起来了。队员们曾问艾伦是否能强行启动最终决战兵装。
《那是……真的束手无策时使用的、也就是所谓的最终手段。就我个人来说,希望尽可能避免使用那种方式。》
葵眼眶盈满泪水呆呆站在原地。泪水溢出,在地板上掉落了好几滴。
「就是这个,意思吗?」
紫贵瘫坐在地板上摇起头,就像无法接受现实似的。
「快要融化的蜡烛再次冷却凝固,形成人形……这样形容应该可以表达给各位吧?」
小不点菲娜压低音量如此说道,然后开始讲起毫无救赎的现实──
在听小不点菲娜说话时,赛莲一直瞪大双眼。
听起来像是发生在远方陌生国度的事情,根本没有半点真实感。
「骗人。」
『没有骗人,请接受现实,赛莲公主。』
艾菲娜淡淡地动着嘴巴,虚无感与绝望在队员中扩散开来。
赛莲突然冲出大厅。
「赛莲!」
葵不由自主叫住她。赛莲不听制止,冲向特别栋那边。
「夏树!」
赛莲喘着大气冲上楼梯。
「夏树!夏树!」
赛莲在走廊上奔跑,不断奔驰……朝艾伦的病房前进。
名牌上用日文写着「艾伦•巴扎特」的文字,赛莲猛然拉开那间病房的门扉。
「夏树!」
冲进房间后,赛莲对上艾伦的视线。
艾伦瞪大左眼,右眼跟额头、还有全身都缠满绷带。经过数秒钟的互瞪后……艾伦爽朗地露出笑容。
「夏树,还活着。夏,树。」
目睹那个看过无数次的表情后,赛莲心中涌上一股安心感。赛莲一边强忍哭意,一边走近床铺。她一如往常地……拎住艾伦的衣角拉了拉……然而。
「夏树?」
艾伦用讶异语气抛出的一句话……让赛莲身上掠过一股极大的寒意。
「那个,你没搞错病房吧?」
赛莲茫然地呆站在原地,甚至不由自主放开病人服的下摆。
「夏树,这个玩笑一点也不有趣。」
艾伦惊讶地瞪大眼睛,然后发出轻笑。看到那副表情后,赛莲的心瞬间飘了起来。然而──下一句话却将赛莲的心推下绝望深渊。
「初次见面,我是艾伦•巴扎特……你是谁呢?」
赛莲瞪大双眼,有如深受打击般向后退了一步、两步。
《阁下付出的不只是有形的代价。》
先前小不点菲娜说过的事。
《虽然还在调查中,但是无形的……大脑里的资讯也发现许多缺损。》
赛莲亲身体会到她口中话语的含义。
双脚颤抖,呼吸开始紊乱,赛莲的脑袋变得一片空白。她再也无法支撑体重,双腿一软瘫坐在地板上。
《失去的脑内资讯就是……跟各位在一起的记忆。》
在大厅那边,小不点菲娜继续报告悲哀的事实。
『爱着各位、各位也喜爱着的艾伦•巴扎特已不复存。』
小不点菲娜每说出一句话,有如被钝器殴打般的错觉就会袭向他们。
『阁下只记得我……还有跟母亲有关的事情了。』
静寂传遍现场,有如水滴落下扩散出波纹般。在场之人的表情都为之一僵,不久后──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地先是有如吼叫般哭了起来。他用头猛撞地板,就算流血了也不打算停止。山武跟奥尔森扑到大地身上,两人也发出声音哭泣着。
紫贵感到一阵作呕,冲向水龙头那边。
葵双目失去焦点,有如沉没般坐上椅子。
大和在轮椅上陷入恍神状态,恋华紧紧拥住他的头。
日向在柔吴怀中压低声音哭泣,柔吴也是哭花了脸庞。
茜在说明途中就一直在哭泣,用手帕擦拭停不住的泪水,却有如水库决堤般开始放声大哭。
是有在听取说明,还是根本没在听呢。飞鸟不改表情,走到自动贩卖机那边──
「咕!」
她狠狠踹向自动贩卖机,一而再、再而三地……她发出呻吟,有如在说「谁会哭啊」似地不停对自动贩卖机泄愤。
水久那在外面淋雨,仰望天空的眼瞳,跟阴天的颜色一模一样。
玛丽娜来到他身边,她也默默无语地一起淋着雨。
武藏坐到雷鸟身边,用手臂搭上她的肩膀。雷鸟只哑着嗓子说了一句话。
「都是,我的责任。」
一听到这句话,月下的义手就陷入墙中。
「是我们的……所有人的责任吧!」
此处的每一个人都很明白,自己这群人的──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们的弱小,让他一个人付出了代价。
把原本毫不相干、来自异世界的善良旅人──拖进这场斗争,让他成为了牺牲品。不论谁如何花言巧饰,这都是无法改变的真相。
在最后,小不点菲娜向众人宣告冷酷的现实。
『阁下的寿命……只剩下一年。』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