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自相矛盾?那又如何?在意的话,你就去解决那个矛盾啊。”
——摘自雾间凪的发言
久岚舞惟是合成人。
平时作为随处可见的女高中生度日,实则被赋予一经统和机构传呼便化身冷酷无情的战士、和人类之敌战斗的义务。
舞惟代号是<hornisse>,意为黄蜂。使用锐利的针贯穿一切——但是,防御力等于无。
做为解决过各种状况的精明强干,深受上级信赖,来找她接手的都是高难度案件。她并不为此感到自豪,只觉得“好麻烦……”,不过,优秀的她今天也有辛苦的工作要做。
(可就算是这样……)
舞惟茫然无措。她面前坐着一位几乎从未见面的“超级”大人物。
那人左右双眼瞳色不一。
“hornisse——你能行。”
平静的语气中带着威压。
“恕我直言,kaleidscope……我不这么认为。这项任务未免对我负担太重了。”
稍有些被震慑的舞惟回道。
“我的能力<acht.acht>仅是单纯的射击,我不认为这足以应对fortissimo相关事态。而且我也不擅长情报分析,即便只做调查,也应该有另外的合适人选。”
“不,你的<acht.acht>是拥有极高精度的炮击能力,其威力毋庸置疑。至少在此次事件中,你是压制同时失踪的katyusha的最优人选。你和她是朋友吧?不想亲手保护她吗?”
听到这话,舞惟明显皱起眉头。
“请别这样讲。我跟她并没有什么情谊,甚至是互相讨厌。”
“但是,你们搭档合作过好几次,每次都取得了极佳成果。可以说是竞争关系吧。说不定,这次正是让你们在这种关系上分出高下的绝好机会。”
“……都是些不怎么开心的工作。可以的话,连面都不想见。”
“唔嗯,看来因缘很深啊。而且看你现在的反应,我也认识到你足够冷静,果然只能交给你了。”
对方擅自认同道。舞惟慌忙说:
“不、不,katyusha怎么样对于现状没多大意义吧?最重要的问题是fortissimo——”
舞惟欲言又止。因为她知道这对统和机构而言是何等重大的事态。
“……丧失能力是否属实?如果这是他一贯的恶作剧——对我来说,处理这件事承受的担子太重了。”
“……”
“请问……我能提个建议吗?”
“怎么?”
“……为什么你不亲自负责呢,kaleidscope——你不是更胜任吗?你有裁判的立场、与fortissimo交锋的实力,也有向他提出提案或进行交易的权限,对吧?”
舞惟下定决心发问。如果她已经被当作弃子使用,问这种话也没意义,尽管如此——正思索间,对方却做出奇怪的反应。
kaleidscope闭上眼,重重叹息。然后他说:
“……你说得没错。”
“诶?”
“这应该是由我亲手处理的工作——老实说,并不愿意交给别人。更不消说,肯定会冒出一堆杂碎想借此机会干掉fortissimo扬名立万——”
他愁眉苦脸,毫不掩饰自己的烦闷。舞惟哑然的空档,kaleidscope注视她告知:
“但——这是决定事项。指示已经发出,除了把这件事委任给hornisse一个人外,我别无选择。”
舞惟一时没能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但很快:
(……诶?)
理解了隐含的可怕真相。眼前的男人kaleidscope,在统和机构处于极特殊的立场。不隶属任何部门的同时能对任何部门下达指示,因为统和机构中在他之上仅有一人。能对身为number2的他做出“指示”的人是……
“等、等——等会儿?这——”
“由你来做,好吗——我会尽力排除周围发生的纠纷,拜托了。”
话音刚落,他的身体就在舞惟面前逐渐透明,直至完全消失。
他那被称做“不死身”的能力是何性质——舞惟当然不知道,也不愿知道。
(再者,我也完全不想知道fortissimo的事——!)
但她没有否决权也是事实。
总之,她首先来到问题现场。
这片废墟原本就是被封锁的地带,而且事情本身也是绝对机密,那之后应该没人来过。毕竟又不是侦探小说,不可能有警方鉴定人员先行来做调查。
(呜……心情郁闷……)
她一边漫无目的地环顾四周,一边推理状况。
(根据poetry.anatomy的报告,fortissimo在他审问search期间前来把她带走,并与赶来救她的mirror交战……应该是这么回事……)
确实存在双方战斗的痕迹。此外:
(这道炮击痕迹——是katyusha弄的吧。她也参与了战斗……不,等等,那是——)
她移动视线,发现倒地不动的人影。小心翼翼接近,确认了他已经完全死亡。
(mirror.short——右臂缺损。被fortissimo破坏的吗?不过确实,明明是和那个“最强”发生战斗,还能留下尸体,这点很不自然。相互征讨的说法有可信度吗——)
她叹了口气,伸手触碰mirror的脸,替他合上眼睑。这时——
“你真是个温柔的人。”
背后唐突传来声音。
受到惊吓,扭头——身体进入战斗态势,寻找声音来源——随即怔住。
“……哈?”
情不自禁吐露出声。
站在那儿的是一个奇怪的家伙。全身裹着黑斗篷,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筒状剪影。头戴一顶黑帽子,形状像个圆柱体,帽子压得很低,遮盖住双眼。白皙的脸上涂着黑色胭脂,难以言喻的左右不对称表情。
那家伙毫不在意她的动摇:
“这份温柔的感性,对这次事件一定是必要的吧。无需从头到尾冲撞敌人的勇敢,正是这种危机关头,稳重而后退一步的审慎才最必要。”
态度恬然地煞有介事道。
“哪怕是现在这样的紧张局面,你也没有贸然攻击我,仍想先确认一番。判断非常准确、慎重。”
奇怪的说法,像在夸奖舞惟。
那副脸庞既不像男人也不像女人,既不像大人也不像小孩,有种模棱两可的印象。
(应该说——没有人的感觉……)
舞惟疑惑不解,攻击态势仍未解除。
“你、你是……怎么回事?”
理所当然地问。黑帽子微微挑了挑眉毛:
“哎呀,你应该已经知道我了。”
舞惟(昂?)不由惊讶地:
“……不吉波普……?”
无意识间叫出名字。黑帽子点点头:
“你看,果然知道。”
舞惟愈发困惑:
“不、不……这只是女高中生之间的流言蜚语——”
不知怎么,摆出辩解的语气。黑帽子像在捉弄她一般,继续道:
“大家都愿意向你透露我的事,可见作为高中生的你深受朋友信赖,是个好人。”
舞惟完全陷入困惑,但是:
(感觉不到这家伙的敌意——也太欠防备了——)
对方同样未进行攻击。如果有那个意思,舞惟现在早死了。并且,他似乎已经掌握己方战力,即是说——
“所、所以……你是,那个——机构的什么人?”
问题暧昧不明,但毕竟没别的话可说。那顶黑帽子回道:
“不,与统和机构没有任何关系。不过,这次引发问题的貌似是熟人,所以才求助于你。”
难以理解的表述方式。
“熟人?”
“就是那位‘最强’先生。我曾对fortissimo做过一些失礼的事。既然他遭遇危机,我也不好意思无动于衷。”
用装傻的语气,毫不客气地触及机构最高机密。舞惟提心吊胆。
“你——认识fortissimo吗?”
“是啊,虽然只说过一两句话,但我想他一定没忘记我。不如说,兴许被怨恨了呢。”
“诶?你干了啥?”
“倒也没啥,不过放了回鸽子。”
“——那个,我在真诚发问。”
“我可是很认真的。之所以像开玩笑,想必因为这个世界比我更怪异。”
黑帽子以一股奇特的较真口气告知舞惟:
“而现在——你也出现了类似的端倪。世界的危机迫在眉睫,你必须直面它。”
舞惟无言以对,黑帽子又说:
“恐怕,fortissimo只是被卷入其中——真正的敌人应该在看似毫不相干的地方。我们必须与之较量。”
*
十四岁的女初中生如月咲奈很久以前就在意着一位男孩子。
对青梅竹马臣井拓未,她担心得不得了。
(我根本没必要为他烦恼——)
虽然这么想,内心却顾不上冷静。
(因为臣井最近真的很奇怪啊——)
从以前起,他就有各种古怪的习惯,比如放学去补习班的路上总有三十分钟左右杳无音讯。咲奈想知道这段时间他在做什么,却因不敢轻易触碰而无法启齿。
她开始注意拓未,是在小学同级生时期。以前就觉得他画画很好,有天课上撞见他把已经完成的画故意改得很差,心想,他到底干什么呢?那幅画受到教师表扬,拓未在大家面前露出害羞的表情,但咲奈总觉得那是骗人的。
而决定性地开始关注他,是她不留神打碎学校花瓶的时候。她吓得呆立不动,拓未不知何时站在身旁,盯着摔碎的花瓶若有所思,然后对她说:
“我说,如月——能不能把这事当成是我干的?”
她不知所然、茫无头绪,他表情认真地恳求:
“求你了。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就当是我干的吧。跟老师说啊。”
她什么也说不出口,很快就有别的学生发现两人的样子,花瓶摔碎的事引起骚动,拓未果真自告奋勇地告诉教师“是我做的”,自然挨一通批评,但最终因为他是优等生而得到原谅,说句以后当心便过去了。可咲奈总感觉他那时候的脸色——莫名有些失望。
自那以后,她一注意到他就会找他说话,他忘带东西也会借给他。想和他多说说话、多了解他。拓未似乎也不怎么抵触,接受了她的接近,但是——直到现在她仍感不安:
(那只是臣井情愿对大家这么做而已,我不过是其中之一。可能都未必会放心上——)
好几次想干脆别在意他好了,可总放不下,深受困扰。一切都不尽如人意。
而且——那天特别奇怪。她故意挑快联系不上的时间通话,他照旧一副冷淡的调子,不过当时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那之后,就再联系不上他了。补习班结束后试着发消息,却没回音。因为实在担忧,找和他上同一个补习班的学生问,被告知他今天无故缺席。
(怎么回事……?)
拓未从来没偷懒过。说起来,听说他的父母现在都在国外出差,家里只剩他一个……
她坐立难安,尽管夜已深,还是偷偷溜出家门往他家赶去。因为地处同一学区附近,就算被发现,只要根据时间解释“去了趟便利店”就行。
臣井家的窗口亮着灯,应该在家。咲奈松一口气。然后望见二楼窗户打开,本以为肯定是拓未,想喊他……可出现的却是完全不同的人。
是个法国洋娃娃长相的可爱女孩子,不过……那名少女的样子很奇怪。
锐利的视线投向四周,自然也看到了步行道上的咲奈。
四目相对。
“……”
对着哑口无言的咲奈,少女模样的人——katyusha眉梢微皱,接着瞬间关上窗户,从里边拉上窗帘。被独自撇下的咲奈张嘴说不出话:
(什、什什……什么啊……?)
只能呆愣在原地。
*
(啊啊,被过路人看见了……!)
而在拉上的帘布后面,katyusha咬紧牙关。
(不过,好像一直在张望这边……那姑娘是臣井拓未的朋友吗?那样的话,就必须考虑对策……)
在她左思右想时的下一楼,负伤靠在客厅沙发上的fortissimo与一脸困惑的臣井拓未相对而坐。
“我说拓未——你相信命运吗?”
对于fortissimo的唐突提问,拓未只是皱眉,无法回答。他又旁如无人地:
“我完全不信——在意那种东西的家伙,大概都是些傻瓜——不过,现今世界的支配者,似乎可以看见命运。”
谈起奇怪的事。拓未越来越困惑了。
“不,只能看见——好像没法控制,我不太清楚——总之,不管我说什么、怎么挑衅,那家伙都毫无反应。真的很生气——不过,那家伙可能早已得知我现在的状态,觉得没必要搭理——这样看来,笨蛋应该是我才对。哎呀呀——变得有趣了。”
fortissimo独自笑着。拓未听不懂他的话,自然地撇起嘴。这时听到来自他胸口的声音:
[哦呀,拓未君——虽然一副无聊表情,但能有这番态度,可见你是个大人物啊。]
是埃及十字架吊坠在说话,但无从判断那是有谁通信传音,还是坠子本身附了恶灵什么的。他动摇到连东想西想都觉得麻烦。
“为什么我——非得是大人物?”
忍不住用愤恨的语气抱怨。声音嘻笑着:
[这就是“命运”的话题了。你今天死个至少三回也不稀奇吧?却还活蹦乱跳的。认为你受到某种特殊的加护也不算奇怪。]
“嘛,也许那是‘诅咒’——”
fortissimo插嘴道,并且呜咽呻吟起来。伤口好像很痛。也难怪,他胸口开了个大洞,只是靠灼烧堵住,完全没做麻醉。
(什么感觉呢……)
拓未无法想象。如果是自己,会不会仅仅因为这种痛苦而死掉?至少会绝望得想死吧。然而,这男人却只露出稍显郁闷的神色。
“那、那个……fortissimo先生?”
“嗯?”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天上飞吧?那种能力,现在……没有了吗?”
“谁知道……嘛,不能用了。”
“发生什么了?”
[知道就不用辛苦了吧?]
无视“声音”的吐槽,fortissimo淡然回答说:
“我知道子弹会飞过来——本打算把它弹开,但就在当时,轰断mirror.short手臂的瞬间被他碰过的胸口突然麻痹——子弹被吸进去了。”
拓未不明白话的意思,继续问:
“呃——不是子弹打中那里——而是吸进去了吗?你自己吸引了子弹?”
“就是这种感觉——实际上,search.short的目的很荒唐。根本就打不中吧。所以我打算弹回去,返还给她本人——结果,这种恶意差点要了我的命。”
[那对双胞胎干的?]
“怎么讲呢——我不认为他们有那种余裕,虽然也不否认他们是强敌……有股违和感。他们的杀气过于真实,不像会耍拐弯抹角复杂策略的人。”
整句话表达方式都很独特,拓未不太跟得上,但还是发问:
“那……fortissimo先生,是把你带去的人设下了这个‘计策’?”
“喂……从刚才我就很在意,fortissimo先生这个叫法不大合适啊。”
面对忽如其来的言语,拓未吓得缩紧身子道歉:
“抱、抱歉……太亲昵了——”
fortissimo摇摇头,说起莫名其妙的话:
“不,不是这个——不是说你的态度。因为fortissimo的含义是‘强烈最高级’——如今的我怎么也不相称。是啊——既然‘太强了吃不消’,以后就改叫‘fortississimo’吧?”
似乎是与音乐符号有关的笑话,完全听不懂。拓未正为难的时候,他又道:
“不过实在难以启齿,那就干脆——shishamo先生如何?”
此言一出,“声音”笑着附和:
[不错。shishamo先生,挺亲切的称呼不是吗?]
“快,说说看——”
fortissimo催促道。沉默不语的拓未这才小声说:
“……shishamo先生,可以吗?”
fortissimo面露微笑:
“不,完全不算可以,问题非常之多,不过——挺满意的。怎么说呢,我在其中有感受到未来。”
这时有人打断对话:
“别开玩笑了!什么未来啊!”
从楼上下来的katyusha压低了音量,但言语中明确饱含着怒吼的调子。
“知道你给我添了多大麻烦吗?前途一片黑暗!”
“喂,你也来叫shishamo先生吧。”
“谁会叫啊!你是‘最强’fortissimo,这一责任绝对无法逃避!你必须快点恢复能力才行!”
katyusha气鼓鼓的。她又瞪着拓未提问:
“我说——你有特地来家里的女友吗?”
拓未一时愣住,随即脸色发青。
“咦?——难、难道……如月来了?”
看他反应如此激烈,katyusha啧了一声。
“噢,大概是回去了……那姑娘有看到我,肯定察觉发生什么事情了。”
“糟了——如月真的只是普通人吧?莫非和我父母有联系——”
“从现在开始,可以让那边讨厌、绝交、无视你吗?”
“诶?那、那——”
被她这样告知,拓未动摇不已。这一点连自己都感到意外。
“如月——会讨厌我吗……?”
“为那姑娘着想,我觉得那么做比较好。”
katyusha冷言冷语。拓未说不出话来,这时fortissimo:
“不——不管怎样,都来不及了。”
冷冷说着,视线转往另一方向:
“周围已经充满杀气——是刺客。”
沉声道。
*
合成人nervebundle虽为从天而降的幸运感到困惑,却对采取的行动毫不踌躇。
(fortissimo行动中无法再战的地点,偏偏和我刚做完调查的区域重叠——怎么想我都应该是第一个到达的人。)
受katyusha命令,差遣臣井夫妇去国外出差的人正是他。所以他立刻就能猜到fortissimo他们会逃往何处。
(臣井家的住宅无疑正处于静默状态。还不清楚katyusha是否活着,但就算那家伙健在,她的<organ>在密集住宅区也无用武之地。我有的是地方躲避“轰炸”,却有太多普通人会受牵连被杀,即使能迎击,之后katyusha本人肯定也会被统和机构视作危险对象处理——那家伙没法出手。)
在稍远地带慎重观察着臣井家的nervebundle,目击到明显属关联人士的少女呆立在他家门口、随后快步离去。
视线紧跟如月咲奈。
(那女孩是——臣井家儿子的朋友吗?这个时间来有点可疑——有逮捕审问的价值。)
nervebundle从暗处探身出动。
(……怎么了,为什么我这么烦躁呢……?)
咲奈在短暂的人生中,被至今未曾体味过的情感所支配,在昏暗的道路上快步前进。
本打算回家,回过神来却走在完全不同的路上。情绪极不稳定,明明就在自家附近,却差点迷了路。
(啊咦——这里是哪儿来着?)
明明是司空见惯的风景,现在却觉得四周都扭曲了。
脊背发凉。耳鸣也逐渐开始。
站不住脚,禁不住瘫坐于地。
(咦、咦——什么啊?)
就算再情绪不稳定,未免也太奇怪了。浑身发抖,使不上劲——这时,一个男人出现在她面前。
是nervebundle。
“……”
他冷眼望着咲奈,确认没人前来施救。
(这女孩——是普通人。直接吃下我的超声波攻击——不具备对抗手段,似乎对合成人一无所知。虽然不好说能否提取情报,但兴许可以用作人质,总之先捕获吧——)
他使皮肤振动形成的超声波逐渐增强,于是咲奈的身体剧烈痉挛起来。
“啊、啊啊、啊——”
开始发出细微的悲鸣,而那不过是经喉头自动泄出的杂音。已经无法照自己的意思发声了。
nervebundle慢慢逼近她。
(不过,该怎样把抓住这女孩的事告诉fortissimo——得谨慎行事才行。最好是间接的,首先去恐吓这人的父母,让传闻传到臣井那边——)
他一面思考主意,一面将手伸向无法动弹的咲奈——就在这时。
不知哪里砰的一声,nervebundle一屁股坐到地上。
没有疼痛——仅仅是往后摔倒。
“什——”
环顾四周,完全没有被攻击的迹象。只是摔跤——不,怎么可能。
砰,声音又来了。不算很大,比气球破裂音还小——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像被撞飞似的翻滚在地,却并无相应触感。
“什、什什——这是怎么……?”
nervebundle不由自主地小声嘀咕,“话音”适时传来。
[喂——你打算做什么?]
当然,他从未亲耳听过这股声调,毕竟只知晓传闻。但在听到的瞬间就明白了。那充满了绝对自负、压迫感强到没必要刻意威压、甚至可以说有气无力的腔调——
“fo、fortissimo……?”
就在他喃喃自语之际,“话音”又问:
[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个女孩?虽然不太可能……莫非,你真相信能有办法对付我?]
nervebundle脸色苍白,以屁股坐地的姿势后缩。
砰,声音再度响起,这次像是被人推着从后向前摔去。
“唧噫噫……!”
他终于吓得尖叫起来。尽管完全不明白对方做了什么,但有一点很清楚。他的生命已经犹如风中残烛,如今快被掌控生杀予夺权利的实感压垮了。
*
katyusha蹲在稍远处一户人家的屋顶上观察他的举动。
(呵呵……好一副傻样,nervebundle。)
她脚边放置着一台便携手机,扬声器里传出fortissimo的声音。
[你打算利用那女孩做什么?我怎么也理解不了,你详细说说。]
很明显,这是无法离开臣井家的fortissimo利用线路,让目标以为他正在附近的诡计。可已经深信不疑的nervebundle只能不断呻吟。
他身上发生的奇特现象——那源于katyusha运用的“炮击”能力,但她自身原本也没意识到拥有这类手段。
几分钟前,fortissimo对她说——
“只能由你解决了,katyusha。你去赶走逼近的敌人。”
“别、别说傻话了。我不适合在这种环境下战斗,会把整座城市的人卷进来的,绝对不行——”
面对她的抗议,fortissimo静静摇头。
“没人叫你战斗——你不需要杀死对方,你只要在心理上压倒对方就可以了。而且你太骄傲了,根本不了解自己。自恃拥有强大的能力,却封闭了可能性。”
“什、什么意思?你在说什么啊?”
“你的‘炮击’——当时我看过了。只专注于发挥威力,无谓地瞄准——你其实不适合杀人。”
“……诶?”
“你以为自己被合成人的强大力量所牵引,无法将冲击波聚为‘一点’,训练你的指导员一定也这么想吧……从根本上就错了。不是你无法聚焦,而是你的生物波动本就具有比起‘集中’更倾向‘扩散’的性质——”
“……”
“听好,别瞄准,别想着施加强烈的冲击波把对手炸飞。你接下来只需要让那个叫如月咲奈的女孩和敌人拉开距离。‘不自觉’地凝视那两人之间就好——放轻松。”
“……你认真的?”
“对了——你知道来人是谁吗?”
“嗯,是——能这么快应对,我想大概只有那个叫nervebundle的家伙了。我委托过他很多事情,所以清楚底细——不过,那家伙是使超声波的高手,挺厉害的,可以靠振动波掐断一百米外对手的颈动脉——和我正好相反,虽然缺乏力量,但擅长瞄准。”
“那你绝对别出现,我来诱导他,利用恐惧把他给压垮。”
分明连路都走不动,fortissimo仍大言不惭道。
(……而现在,事态确实如那家伙所说发展——)
katyusha知晓了以前从未尝试过的能力使用方法,兴奋不已。
(真不敢相信,我竟能做到这种事——fortissimo应该是头一次见我的攻击,而且当时已经受了致命重伤,却能一目参透——这可真是……这就是那家伙最强的缘由吗?不光拥有无与伦比的能力,还拥有超绝的战斗觉感……据我所知,具备这种觉感的也还只有eugene了。统和机构特殊对待fortissimo的理由,现在切实地理解了——)
望着nervebundle像个玩具一样连滚带爬的光景,katyusha脑海中浮现一道愿景。
(不对,这个——这方法还能用吗?遵从fortissimo的指示,由我执行——在那家伙康复前,一直由我代替他……喂喂,这不就表示我实际上和那家伙处于同等立场吗?)
比起叫人生气的上司,自己变得更有地位,居高临下俯视一直以来点头哈腰的对象,光想想都觉得痛快。
(只要得到那家伙的指导,我一定还能变强——)
在她沉醉于妄想期间,fortissimo的声音仍在回响。
[你——记得是叫nervebundle。就这么被钓出来,对自己的愚蠢也该厌倦了吧?]
因为是经特殊的扬声器发出,很难识别音源。但nervebundle惊慌过头,连探听声音传自哪边的心思都没有。
“对、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认真的,只是有点在意——我从没想过反抗您!”
他放声尖叫着,试图辩解。实际上,他一点伤也没有,也未尝受任何痛楚,然而却表现得如此屈服。皆因迄今为止的最强传说——fortissimo的各种传闻蹂躏着他。
[是么——那接下来该怎么做,你当然明白喽?]
“是、是——我会通知大家的。我要昭告全世界,您无法再战的无聊情报纯属谣言——”
听见nervebundle这么说,katyusha(很好很好)安下了心,但那边突然发出尖锐的口气:
[喂喂——你误会什么了?]
咦,另两人瞪大眼睛,fortissimo接着宣言:
[谁说对你有这种期待了?你只管默不作声地离开这里就行——我要趁此机会一网打尽那些因为我的流言蜚语就贸然袭来的白痴——]
katyusha脸色发青:
(傻、傻瓜——说什么呢?你以为你有那种闲工夫吗?)
任凭她如何愤怒,当然不能出声反对,只好维持沉默。不顾她的动摇,那边继续冷声道:
[nervebundle,我只饶你——今后你就从远处望着蠢货们被我一批批杀干净,提心吊胆去吧——滚吧。]
nervebundle猛地跳起,头也不回地全力逃离了。
现场只留下瘫坐在地上的如月咲奈。
“——”
咲奈因没能理解状况而茫然无措,折磨她身体的攻击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刚才的“话音”当然也传进了她耳朵里。
(什、什么……怎么了……?)
咲奈正混乱的时候,咻,满脸不愉快的katyusha来到她身前。
“啊……”
咲奈望着她,katyusha依旧一脸郁闷,递出手里的便携手机。
“诶……”
反射性地接通,屏幕上映出臣井拓未的身影。
“臣……臣井?”
听到她的呻唤,拓未露出尴尬的表情:
[那个——抱歉啊。]
不好意思地道歉。接着,画面中在他旁边脸色极差的男人用略显自暴自弃的口吻说:
[如月咲奈——很遗憾,你已经没有选择权了。要么与我们一同战斗,要么死——]
“战、战斗……?”
她瞄向举着手机的katyusha。法国人偶般可爱外表的少女姿态合成人不耐烦道:
“话先说在前头……这边也是被牵连的。我可没觉得对不起你。”
*
<poetry.anatomy>羽衣石赖我被十三名调查员围绕着,表情却镇定自若。
“我只能说,fortissimo中途放弃战斗,逃亡去了别处。杀死search.short的是katyusha,她也消失了……这两件事实究竟意味着什么,很难判断,不过——那个‘最强’没再使用能力是确凿无疑的。”
地点位于市中心大楼的大型会议室。在统和机构管辖下,即便他们占据宽敞的楼层,也不会有谁抱怨。
“姆唔……”
调查员们无一不感到困惑。他们的立场是判定羽衣石赖我的报告是否属实,但这对他们而言负荷实在过重。之所以人数如此之多,也是因为没人愿意积极负责,附近成员全被抽调过来了。
羽衣石本身隶属监察部门,这使事态更加复杂。究竟由谁来调查有资格调查其他人的人呢?
“话说——ginoruta不来吗?”
羽衣石环视十三人发问。
“好像也没他的代理——监察部门的一把手也不愿积极处理事态啊。”
此言一出,十三人都板起脸。ginoruta.eigi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完全没露面了。以前那个男人就被暗地里议论,越是到了危机关头就越不显眼。这次他貌似打算彻底逃避责任。
“……监察部门眼下处于机能停止状态。关于你的归属,暂由分析部门管理。现在请遵从我们的指示。”
“这倒无所谓……上面打算怎么做呢?”
“唔……”
“你们有谁见过fortissimo吗? ”
对羽衣石的问题,气氛陷入尴尬的沉默。他微笑着:
“嘛,也是——因为那个‘最强’的事几乎都是都市传说,大家当中是否有人怀疑那些故事的真实性呢?”
“……你怎么样?头一回见,感觉如何?”
“对、对啊,听说你的能力<poetry.anatomy>是优秀的情报分析类型。fortissimo在你看来如何?”
十三人都兴致勃勃地盯着羽衣石。他停顿片刻,又问:
“……对了,kaleidscope现在在追查fortissimo吗?还以为会是他来审问我。”
众调查员对此表示:
“不——那位先生目前似乎并未亲涉此事。他刚任命hornisse为代理,对方很快就会赶过来。”
羽衣石皱起眉头:
“hornisse——久岚舞惟?干嘛找那小姑娘?”
“嘛——这么说可能不太好,大概是充当诱饵,率先冲进危险地带、刺探情况吧。kaleidscope应该会在那之后现身。”
“……”
羽衣石面色变得严峻。刚才那股奇怪的从容剥落,不快的焦躁显露。
“怎么了?hornisse有什么问题吗?”
被询问道,他没有回答,而是小声嘟囔:
“……没办法,改变计划吧——”
下一瞬间,照明熄灭,黑暗笼罩室内。
*
(poetry.anatomy——羽衣石赖我吗……讨厌的感觉。)
久岚舞惟正赶往他受保护的大楼。她在现场勘验时遇见的奇怪黑帽子一恍眼不见了。
(那家伙到底什么来头……不可能真是不吉波普。本来我也不清楚真正的不吉波普是什么——总不会真的存在死神——不不,现在他的事无所谓。fortissimo失踪前最后的目击者是羽衣石赖我,这种违和感才是问题——)
她和那个男人认识。以前也见过几次面。
说实话,没什么好印象。
视线总是游移不定,与她面谈时也从不正视。但也不是怯懦怕生,初次见面就突然说:
“你,真是个讨厌的女人。”
见她不知所措,继续道:
“成绩好的优等生吗?看起来挺精明。是<acht.acht>吧?明明没什么特别的能力,却被重用到这个地步,很擅长讨好上级四处奔走吧。hornisse?与其叫黄蜂,望风鸡岂不更合适?”
对她的坏话如木牌淋水般滔滔不绝。舞惟也来气了:
“你是审查我的,还是想让ginoruta知道你不胜任监察官?”
回击道。对面“嗬”地叹了口气。
“一点不胆怯,这一定也是上级偏爱你的原因吧。面对监察官也不卑不亢。怎么?是因为跟katyusha关系好吗?”
“我和katyusha的关系并不好,虽然不知道对方怎么跟你说。”
听她这么说,羽衣石“哈哈”干笑几声。
“喂喂,我干嘛要找katyusha那种蠢材对话?你应该明白,那家伙与你相对——自以为在巴结周围保持平衡,其实一点不受大家待见,毋宁说自我意识过剩到惹人嫌。因为小孩模样特别自卑,无谓地逞强——但自己又没注意到。和几乎不在意这些,却被上头青睐的你正好相反。”
嘿嘿嘿,羽衣石露出卑鄙的冷笑,抬头朝向舞惟——可依旧不与她对视——纠缠般道:
“话说——你知道我的能力<poetry.anatomy>吗?像你这样不懂得艰辛的统和机构战斗型合成人‘最优解’,绝对无法理解我所见之物。”
舞惟皱了皱眉,对面向他解释:
“明白吗——你看到的东西我也能看见,因为我可以感知你的视野——我的能力是把别人的感觉作为自己的事来认识。据科学家说,通过感知他人脑内的微弱电流并加以分析,便能拟合出相应感官。若能精确读取他人的内心世界兴许更好——不过,这也足够了。你凝神看什么、没看什么、听什么、没听什么——只要稍事分析,连内在都能一丝不挂——不对,扒衣又不是难事,干脆比作剥皮剖骨、挖心搜胆?”
“……”
“啊啊,确实有人评价这能力‘无聊透顶’。就算能窥探别人的视觉,和那人待在同一处的话也没意义吧——katyusha就这么说过。所以她是蠢材,不过你应当明白我能力的惊人之处。”
“——即是说,能洞见他人不可视之物的人,可以靠这能力区别出来。”
“没错,而那正是统和机构的目的。我就像是机构本身的象征。”
“真气派。”
“我没法效仿你,出色地解决相称的任务——你天生适合在机构安排的区限内生存,很幸运。但我不能这样——我必须找到独属自己的方法,早晚有天,我将真正活用这项能力——”
羽衣石目光放远,眺望舞惟背后的虚空。
舞惟觉得很不舒服。这家伙明明是来审查的,从刚才起却一直说自己的事情。评估以后会做怎样的判决?相当不安。还是认真找高层汇报比较好吗——正当她思索时,羽衣石又道:
“……用不着担心,我怎么可能报告你的坏话呢?我只会跟之前的人说一样的内容,‘非常优秀,无可挑剔’。况且你比我更讨厌ginoruta.eigi,所以告密也没用。你也能预料到对方不信任你吧?”
舞惟无法反驳,只有沉默。
后来才意识到:
(……那令人毛骨悚然、不知道在看哪边的视线,不也会透过我的视觉看见自己吗——他偏移视线不是针对我,是不想看自己……)
可以想象,要一直冷静透彻地认识别人如何看待自己,肯定很辛苦吧。
(那家伙太不稳定了。感觉还是尽量别靠太近……可为什么又——)
有种讨厌的违和感。自己和羽衣石赖我之间竟然有这么奇怪的因缘纠缠,真是不寒而栗。最令她害怕的:
(那家伙——见过fortissimo了?)
这也是事实。
(也就是说,<poetry.anatomy>——共享了fortissimo的视野吗?那个最强能够洞见何物,被他认识到了吗?)
如果是这样,那家伙会不会从中发现什么呢?最强之所以最强,其中奥秘——
“——呜呜。”
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可能想太多了。但经过刚才的现场勘验,已经了解到fortissimo的确有丧失能力的可能,因而不得不认真考虑。
(难道——假设羽衣石赖从一开始就策划了一切——会怎样?)
情况紊乱不堪,想判断也没有任何确实的线索。尽管如此,她仍不得不再次与羽衣石赖我会面。
(要审问那家伙吗——感觉做不到……又得被分析、蒙混过关。我不认为他会讲真话……)
来到那栋大楼,分析部门的调查员站在门口迎接。
“欢迎hornisse,这边刚得到消息。poetry.anatomy现在由我们管理。”
因为是初次听说,她稍微摆正姿势。
“……羽衣石赖我是ginoruta的部下吧?”
“发生了很多事,这也是我们一把手的指示。”
“jitterin.physitin?他是此次事件的负责人?”
她也见过那个满脸皱纹的男人。问他任务上的问题,他却一言不发,只是一味点头或摇头,连声音都没听过。
“我不清楚上面是怎么调整的……不管怎样,我们都会全力协助您。”
这名调查员好像也没能掌握状况。她越来越讨厌了。
(jitterin.physitin也是个偏执又不稳定的男人,一点儿不输羽衣石——怎么想kaleidscope都不可能把事情交给他。)
舞惟混乱期间,电梯已经到达统和机构控制的楼层。
进入的瞬间,违和感愈发强烈。
(怎么这么臭——刚上蜡吗?化学刺激性气味好浓……)
只是碰巧赶上大楼的定期维护,还是……她一边思索,一边来到拘禁羽衣石的会议室。
进门后,羽衣石仍坐在椅子上眺望窗外。
“喂——”
喊了一声,没反应。她走上前,把手搭在他肩上,致使他转过身。
面朝这边的羽衣石额头正中——破了个洞。
中弹后瞳孔扩散,血从半张的嘴和鼻孔流出。
(——倏……!)
舞惟——瞬间做出反应。
当场跳退,手举向身后的调查员。
调查员当然早已把枪口对准她,配合移动、瞄准……时间不到零点几秒,舞惟的动作也已完成。
有东西从她掌心射出。
<acht.acht>——生物振动产生的冲击波释放。攻击力一般,但是——精度非常之高。
同时——敌人也开枪了。冲击波于轨迹中途弹开逼近的子弹。势头未减,直接轰飞敌人——在此基础上:
(这个人——不能杀。)
舞惟做出判断。冲击波被压制了威力。
敌人撞到墙上,顺墙瘫倒在地,但也仅是昏厥过去。
会议室内,其余调查员一致做出反应。
武器对准她,毫不犹豫从四面八方开火。
舞惟开始往外奔跑。反击是可行的,但仍选择逃走。
冲出会议室,穿过走廊。本以为会遭埋伏,幸亏敌人似乎全都待在会议室里。蜡臭味又扑鼻而来——她明白了理由。
(是为了盖羽衣石的尸臭——我被引诱进早已准备好的陷阱里了吗——可恶。)
但——正因如此,在这里杀死敌人是不行的。
(这是jitterin.physitin设下的圈套——只要我杀掉任意一名敌人,管理着整个统和机构情报的男人就可以将我诬陷为叛徒——)
所以现在不能战斗。
她没走来时的电梯,而是奔向窗口。
举起手掌,冲击波粉碎玻璃。这里是七楼,普通人不可能跳出去还安然无恙的高度——可她并不普通。
临近着地前向地面发射冲击波,伤害降至零。地点位于小巷,没有行人。当然是在预测的基础上跳的。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敌人从她身后追来,接二连三跃下。
接踵而至——但他们无法卸除坠落的冲击,最初摔断腿无法站立的几人便跪着,从下方接住后面的同伴。
(——什么?!)
舞惟战栗不已——原以为他们都只是分析情报专业的合成人调查员——没想到竟会如此奋不顾身地扑来。
舞惟立即瞄准他们的手枪,将手中武器炸飞——一口气剥夺七人战力……却事与愿违。
敌人继续奔袭而来,欲徒手擒获。
待正面看清他们的表情……舞惟感到恐惧。
(这、这些人……什么啊,这表情——这眼神是?)
他们——并没有看这边。
明明朝着舞惟冲来,却不看她。视线各自朝向不同方向,且不固定,一如字面意思转动着眼球。尽管如此,脚步依然准确无误,井然有序地笔直推进——
(呜、呜呜——!)
舞惟紧咬臼齿。必须进行炮击,可是——她自觉正在剧烈动摇。没法手下留情,只能反射性火力全开——只能杀了。
(呜呜……!)
她不由眯起眼——就在这时。
突然间,一名敌人横向起飞,活像上钩的鱼儿遭甩弄一样——紧跟着,眼见敌人们形同提晃着的木偶,被拽住脖子粗暴地轮番砸向大楼墙面。
有如被看不见的线所牵引。
于是……一秒钟不到,全员力量尽失。只剩下近乎溃烂喉头泄出的呼吸音,在周边诡异回响。
“什……”
茫然的舞惟面前,敌人后方显现一道身影。
比起人,其实更像地面长出的圆柱形奇妙剪影。全身裹着斗篷,头上戴着筒状帽子。通体漆黑,仿佛只是影子伫立在那儿……
“不……不吉波普!”
相较舞惟的惊讶,黑帽子没什么反应,环视被自己打倒的人群,自暴自弃地说:
“——不是这些。你还未遇到引发问题的‘敌人’真身吗……”
随即朝她点头:
“不管怎样,还是别待这里为妙,换个地方吧。”
提议道。不等回应,转身快步离去。舞惟慌忙跟上。
(不过……很快?)
黑帽子的脚步非常轻快——或者说,隐藏在斗篷内部看不见脚,比起走路更像在地面水平滑行。
从小巷来到大马路。行人来来往往。打扮怪异的黑帽子快速穿行其间。
好快。
合成人舞惟的脚力远比一般人强,倒不是跟不上步伐——
(速度也太快了——)
舞惟并非出于肉体上的负担、而是心理上的压力,开始气喘吁吁。
黑帽子没引起任何人注意,反倒是女高中生舞惟焦急地在步道上半跑,吸引了不少人目光。总觉得好不讲理。
(为什么没人看得见他?这到底怎么回事——)
思索间,猛然意识到了。
(因为他是“死神”吗——大家都在日常生活中无意识避免注视其存在、拒绝看见——)
想到此,又觉得这类想法太过神秘主义,摇着头想要切换。这不是和一般女高中生的思维水平没区别吗?
(……不,也许就是如此。在这家伙看来,我也不过是和平凡少女毫无区别的“凡人”……)
脑海中响起黑帽子说过的话。
[真正的敌人应该在看似毫不相干的地方。我们必须与之较量。]
(我们……不是做我的帮手。这家伙打算自己与之较量吗——难道说……难道不是我在帮这家伙吗?所谓的“自动”——)
背脊一阵寒意。原本只要按照上级指示执行即可完成的任务,开始呈现出完全不同的面貌。世界之敌,这个词沉甸甸地压在舞惟背上。
*
(……)
额头破洞的羽衣石赖我睁开眼,啪啪地眨着眼皮。
“唔——”
然后缓慢起立。孔洞尚且留在额头,但当指尖触摸那里、做两三次揉搓动作后——伤口便消失得无形无迹。与其说瞬间痊愈,不如说一开始就并不存在,或者是错觉的一种。这是poetry.anatomy的能力吗,还是——他新获得的力量?没有旁人知道。
(hornisse——超乎预料。没想到她那么优秀,判断力那么强。是不折不扣的强者,没杀死任何人就成功逃脱——)
他看向倒在会议室里的调查员,叹了口气:
(事不得已——本打算在站稳脚跟前不遗漏任何证据,但只能采取更直接的方法了。只是——有一瞬间窜进视野的那道黑影,到底是什么?)
羽衣石蹲在昏迷的合成人面前,一把揪住头颅。
哔库、哔库,那人的身体痉挛了两三下,然后——醒了。
羽衣石松开手,那人起身。羽衣石问道:
“怎么样——”
对方点头,回答说:
“没问题——”
注:原文中拓未对fortissimo(及shishamo)的称谓“先生”对应“さん”。该后缀适用范围较广,表示敬意的同时带有一定亲近感,对前后辈使用都不易冒犯
fortississimo 音乐术语中,fortississimo表示比fortissimo更大的音量与强度
shishamo 长体油胡瓜鱼,日本北海道一类深海鱼产。延长侧扁,眼大鳞细。肉质鲜嫩,营养价值丰富
望风鸡 设立于建筑屋顶的公鸡造型金属风向标。羽衣石赖我借以讥讽舞惟是立场摇摆、趋炎附势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