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历四三○年九月上旬──克罗洛在办公室批公文的时候，敲门声响起。既不会太大声、也不会太小声，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
「请进！」
「……失礼了。」
门缓缓打开，艾莉莎进来办公室。她将女仆服穿得无懈可击，她是否发觉到那样衬托出了她的女性魅力呢？
先不管那件事，艾莉莎拿著卷成筒状的羊皮纸。看样子这似乎就是她来办公室的理由。
但是，她伫立在房门附近一动也不动。她在等待克罗洛开口。
「怎么了吗？」
「大人，收到来自帝都的信件。」
「拿过来。」
「遵命。」
艾莉莎轻轻点头，走近克罗洛，毕恭毕敬地递出信件。信件的封蜡上印著军务局的标志。
克罗洛一接过羊皮纸，艾莉莎就立刻退下。是顾虑到不能看寄给主人的信件吧。
克罗洛苦笑，艾莉莎稍微歪头表示疑问。
「大人？」
「没有，没事。辛苦你了。」
「谢谢关心。」
艾莉莎恭敬地行一礼。克罗洛打开信件，摊开信纸确认内容。
尽管文章写得洋洋洒洒，但内容简而言之就是「将送补充兵过来」而已。
虽然希望载明人数及兵科，但克罗洛不是有力的贵族子弟，待遇就是这样吧。如果没有蒂莉雅帮忙，自己甚至有可能遭到无视。
来者是怎样的人呢～──克罗洛仰望天花板。
※
帝都艾尔佛克──
「你好认真啊～」
菲伊将集中在厩舍的马粪移到板车时，席尔巴看不过去地说道。
席尔巴坐在木箱，但并不是偷懒，而是工作告一段落，正在休息的样子。
菲伊与这名矮人蹄铁匠认识四年，这点小事还看得出来。
「这是我的工作。」
「你的学弟妹却在进行骑乘训练，你都不会觉得自己做这些很不值得吗？」
「席尔巴先生才是，不觉得不值得吗？」
「毕竟咱是矮人啊。」
菲伊一反问，席尔巴就叹著气这么回答。
「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没有选择余地。就这点而言，你是人类姑娘，拥有爵位，剑术足以加入近卫骑士团，外加还长得标致，不是吗？」
「是那样吗？」
菲伊歪头质疑，探头看木桶。她的头发很短，眉毛很粗。
虽然不觉得自己长相丑陋，却也不觉得标致。
「咱想说的是，你不在这种地方打扫马粪，也能掌握属于自己的幸福吧。」
「我不认为宫廷贵族的爵位有那种价值。」
穆黎法恩家是没有领地的宫廷贵族。
十年前时任近卫骑士的父亲病殁以后，穆黎法恩家就处于没落的状态。
「与商人结婚如何？暴发户都想要提高身价，拥有爵位的你会很抢手喔。」
「或许是那样没错，但我果然还是想立下汗马功劳，复兴穆黎法恩家。」
「打扫厩舍要怎么立下汗马功劳？」
「靠努力！」
菲伊握紧拳头。
「只要努力梦想就会实现。刚分派到这里的时候做不好老是挨揍，但最近我已经不再挨揍了。」
「……是吗？」
「就是那样。」
菲伊坚定地点头。
「席尔巴先生的梦想是什么？」
「咱想成为建筑师。」
席尔巴这么说完，从木箱起身。
「咱已经厌倦在这种地方为了讨人厌的贵族做蹄铁匠的工作！咱想盖建筑物！想盖出流传千古的建造物！」
「也就是说，席尔巴先生想成为石匠吗？」
「不对！是建筑师！」
席尔巴吶喊，然后颓然垂下肩膀。
「可是啊～」
「怎么了吗？」
「咱有石匠的经验，为了成为建筑师也钻研过。但是，没有建筑师肯雇用咱。」
「呣，之前当石匠还比较接近梦想。」
「只是接近而已。」
席尔巴再度坐回木箱，深深叹气。
「咱只能安慰自己至少比老哥好，然后继续当蹄铁匠吗？」
「你有哥哥吗？」
「对，名字叫戈尔帝，在艾拉奇斯侯爵领地当长枪兵。」
「艾拉奇斯侯爵领地吗？」
「……希望他没死。」
席尔巴再度叹气。四个月前，神圣雅鲁哥王国攻打艾拉奇斯侯爵领地一事很出名。当时死了三百五十名以上的士兵的事也广为人知。
如果双方兵力同等，想必难逃无能之臭名，但因为是用仅仅一千人击退了一万敌兵，所以成了大功一件。
实际上，担任指挥官的青年贵族，一举成为了艾拉奇斯侯爵领地的新领主。
因为他也有不好的传闻，似乎勾起了席尔巴的不安。
据说，他为了获得战功而专断独行。
据说，他将三百名精灵当作弃卒。
据说，他转嫁侵占罪名，毒杀前艾拉奇斯侯爵。
据说，他每晚拐亚人上床。
就算只听一半的传闻，他也是一个大恶徒，也难怪席尔巴会担心。
「梦想真遥远。」
「靠努力喔，努力。只要努力梦想就会实现。」
「即使希望渺茫也只能努力吗？」
席尔巴深深叹气。
「话说，你的梦想是什么？」
「复兴穆黎法恩家，与第一近卫骑士团团长雷恩哈尔特大人并肩作战。」
雷恩哈尔特是拥有广大领地的帕拉提姆公爵家的嫡子。
他英勇善战，深受皇帝信赖，就连神威术都运用自如，是帝国最强的骑士。
「虽然梦想宏大，但你既没分配到马，也没分发到近卫骑士的铠甲，不是吗？」
「不用担心！其实我会神威术！」
「你说什么！」
似乎是出于惊愕，席尔巴瞠大眼睛。
「神啊，希望祢祝福我的剑！」
菲伊祈祷并拔剑。伴随著咕噜咕噜的声响，剑柄冒出了宛如黏稠岩浆的黑暗，包覆了剑刃。
「神威术•祝圣剑──」
「慢著！」
席尔巴涨红了脸大叫。
「怎么了？」
「别说祝福了，好像会遭到诅咒吧！」
「这是请求神祝福的结果，所以就是祝圣剑没错。」
菲伊有点愠怒地反驳。
「总有一天，我也要像雷恩哈尔特大人一样获得圣骑士之称──」
「喂！」
「怎么了？」
「问题是颜色、颜色！黑漆漆、阴森森，感觉很不吉利吧！不管怎么看都是黑暗骑士！明明是骑士，就不要信仰专司混沌的漆黑女神啊！」
只见菲伊将剑收回鞘。
「因为是专司混沌的漆黑女神回应我的祈祷，所以我就改宗了。不肯借力量给我的神没有用处。」
「虽然信仰是个人自由，而且信仰对象不是邪神，但这个颜色不像圣骑士吧。」
席尔巴露出微妙的表情说道。
「又在这种地方摸鱼吗？」
说话声传来的下一秒，菲伊的头侧遭到冲击。她的意识一度中断，但总算撑住了。
菲伊头破血流地转头一看，单脚松开马镫的女骑士从马上睥睨著菲伊与席尔巴。
女骑士名为赛西莉•哈玛尔──她是第五近卫骑士团团长布拉德的妹妹。
看起来很柔软的金发留得很长。眼神与其说是锐利，更像是充满侮蔑。
她对待身分地位比自己低的人时，一向毫不掩饰侮蔑之意。
现在虽然被铠甲遮住，但她的肢体尽管经过锻炼却不失女性的圆润。
不如说，反而更突显女性魅力。
「突然踹人的脑袋是想做什么！」
「……我听不见非人类的声音。」
赛西莉在马上拔剑，剑尖在席尔巴的鼻尖前摇晃。
「打、打算砍咱吗？」
「我只是觉得虫子很吵想要赶走而已。这是我的自言自语，我认为就算是虫子也有价值喔？」
「希望你住手。」
菲伊一介入，赛西莉就将剑尖对准菲伊。
「……虫子之后是马粪女吗？」
「我不是马粪女。」
「哎呀，因为大家都叫你马粪女，我一直以为你就是马粪女。」
赛西莉彷佛失去兴致般收剑回鞘。
「说到这个……团长吩咐我传话叫马粪女过去办公室。赶快去团长的办公室比较好吧？」
「我知道了。」
或许要分发马与马鞍给我──菲伊内心雀跃。
※
菲伊一进办公室，皮斯凯伯爵就露骨地摆出臭脸。
贝提尔•皮斯凯伯爵──第十二近卫骑士团的团长。
特徵真要说起来就是高鼻子与翘胡子。
「是不是传来了马粪味？」
「……」
皮斯凯伯爵嗤之以鼻，歪起嘴角。
「算了，你是否发出马粪味并不重要。啊～菲伊，菲伊•穆黎法恩。你分发到第十二骑士团几年了？」
「是，四年。」
「难怪会染上马粪味。」
皮斯凯伯爵这么说完，掐住鼻子。
「虽然非常难以启齿……」
只见皮斯凯伯爵站起来，在室内来回踱步，勾起菲伊的不安。
「喔，说到这个，你知道艾拉奇斯侯爵领地那件事吗？」
「是，知道。」
「既然如此就省事了。」
皮斯凯伯爵连连点头，表示正合我意。
「皇女殿下下令。我们第十二近卫骑士团必须派出补充兵才行，也就是你。」
皮斯凯伯爵绕过来，缓缓地抚摸菲伊的肩膀。
「希望你别误会，命令的内容并不是叫我们派出骑士。所以，只要你肯表现出诚意，我也做好了准备回应你。」
「……诚意吗？」
这个情况是指身体吗？菲伊仰望天花板。
她不期然地思考起自己的未来。
她的父亲在十年前逝世，母亲也在四年前──也就是菲伊从军校毕业后亡故。
为了死去的父母，她必须复兴穆黎法恩家。
但是，即使献身给皮斯凯伯爵，顶多也只能维持现状。
「艾拉奇斯侯爵领地有骑士吗？」
「似乎有二十人左右，但水准低到无法跟近卫骑士相提并论吧。」
「……原来如此。」
菲伊轻轻点头。现任的艾拉奇斯侯爵虽然似乎是恶徒，但既然人才不足，或许会重用自己。而且对方是领主。
就算被他拐上床，他应该会提出比皮斯凯伯爵更好的条件才对。
如果顺利，或许能够一鼓作气地复兴穆黎法恩家。
菲伊握紧拳头──
「我服从军令！」
「区区马粪女神气什么。」
皮斯凯伯爵这么唾骂，似乎失去兴趣般放开菲伊。
然后，他大声叹气。
「我该怎么做呢？」
「明天有开往艾拉奇斯侯爵领地的马车，你赶快收拾行李出去。」
「我知道了。」
菲伊点头，离开办公室。
※
隔天──艾尔佛克城的庭院聚集了亚人。精灵最多，其次是牛头人与爬虫人，再来是兽人、矮人，似乎只有菲伊是人类。
「唷，你也决定去艾拉奇斯侯爵领地吗？」
「那个声音是席尔巴先生！」
转头一看，背著大行李的席尔巴站在那里。
「那包行李是什么？」
「从咱当石匠起持续绘制的设计图。有时偷看设计图，有时一边搬石头一边观察细部所画出来的，是咱的宝物。拜这之赐，咱的薪水都变成了羊皮纸。你只有带一个包包吗？」
「对。」
席尔巴歪头问道，菲伊轻轻拎起包包回答。
「难为你下定决心了，明明现任艾拉奇斯侯爵是风声不好的人物。」
「我思考过未来。就算被拐上床也是一条出路，幸运的话一次就能复兴穆黎法恩家。」
「……你真厉害。」
菲伊抬头挺胸说完，席尔巴似乎感到佩服地低语。
「只不过，我只担心一件事。」
只见菲伊捏起衣襟，闻了闻味道。
「我担心有没有沾染马粪味。」
「原来你也有一颗女人心。哦，好像开始上马车了，你混进精灵的马车吧。咱们在艾拉奇斯侯爵领地再见。」
席尔巴拍了菲伊的上臂替她打气，跑向矮人的队伍。
菲伊听从席尔巴的建议，排在精灵的队伍。
过了两小时，终于轮到菲伊。
菲伊正要上车时，负责监督的士兵感到不可思议地歪头。
「为什么这里有人类？」
「我是隶属于第十二骑士团的菲伊•穆黎法恩。昨天接获皮斯凯团长指示，前往艾拉奇斯侯爵领地上任。」
算了没差──士兵催促菲伊上车。
马车是简陋的带篷马车，两侧设置了座位。
「这里有人坐喔。」
「这里也是。」
「这边也是。」
菲伊作势坐下，其他乘客就露出刁难的笑容说道。
「小弟的旁边空著喔？」
就在菲伊一筹莫展的时候，一名少女朝她招手。
因为耳朵不尖，所以是混血精灵吧。菲伊坐下，凝视少女。
她的眼眸令人联想到夏日蓝天，短发则是令人联想到荒野上的土壤。白皙肌肤像瓷器一様光滑。
微脏衣服底下的肢体虽然缺乏起伏，但稍微带著圆润曲线。
「非常谢谢你。我叫作菲伊•穆黎法恩。」
「小弟我是苏诺喔。」
菲伊与苏诺握手。
「为了保险起见先说清楚，小弟是女生喔。」
「我知道，但为什么自称小弟呢？」
唔嗯～──苏诺沉吟思索。
「小弟住在贫民窟，治安非～常差喔。」
贫民窟紧邻环绕帝都的城墙。因为不被当成帝都的一部分，警备兵不会巡逻，即使罪犯逃进去也不会追捕。
因为是法外之地，『治安非～常差』是相当委婉的说法。
「所以，小弟我扮成男生，学男生讲话。虽然也有认为男的也无所谓的变态，并不保证安全就是了。」
「那真是……辛苦。」
「虽然辛苦，甚至曾经被盖布袋围殴，但小弟保住了。」
意思要不就是保住性命，要不就是保住贞操，但菲伊没有胆子问得更清楚。
「好，出发。」
士兵确认人数之后，马车驶动。
「多久会到呢？」
「通常要一周，但毕竟人数这么多，最好有花上两周的心理准备。」
「那么，我们可以聊很多话呢。」
※
接下来的两周，菲伊与苏诺聊了很多。虽然这趟旅行没得洗澡、一天一餐、得裹著脏毛毯睡觉，但菲伊不可思议地乐在其中。
似乎是因为一起亲密地生活，菲伊得以发觉苏诺的变化。
「今天的苏诺阁下看起来眉飞色舞。」
「嗯，其实啊。」
嘻嘿嘿──苏诺害羞地笑著。
「其实，妈妈人在艾拉奇斯侯爵领地。」
「原来母亲在吗？」
「啊，虽然称为妈妈，实际上是在贫民窟时一起互助生存的人。我在那里经常受到她的照顾。」
「原来如此，类似绰号对吧。」
「该说是绰号吗？是习惯吧。虽然一直想著得改掉才行，但直到最后都改不掉。」
「她的本名是什么呢？」
「妈妈真正的名字叫作蕾拉喔。金色眼睛非常漂亮，是大美女。但是，也因此在贫民窟遭遇不幸……妈妈，过得还好吗？」
苏诺说到一半，语调愈来愈低。
「将会成为我们上司的艾拉奇斯侯爵是个烂人吧？」
「是有那种传闻。」
「妈妈要不要紧呢？该不会连小弟我都会被叫去上下其手吧？」
苏诺忧郁地低语。
「苏诺阁下被叫去时，我会代替苏诺阁下的。」
「真的吗？」
苏诺开心地表情一亮，随即摇摇头。
「不、不行喔。菲伊是第一次吧？」
「船到桥头自然直。」
「不是那个意思！小弟认为第一次要和真心喜欢的人最好。啊，但是，小弟这副德性不会被叫去吧。」
苏诺往下看自己的身体。因为出帝都以后都没洗过澡，身体发出恶臭。只不过，菲伊与其他乘客也都一样。
「有人来了！」
负责驾车的士兵大喊，乘客随即绷紧身体。虽然应该不是盗贼──
「小弟来看看！」
苏诺离开座位，移动到车夫背后。菲伊也随后跟过去。
「嗯～五名骑兵吗？」
「是盗贼吗？」
我只看得见像芥子那样小的物体，苏诺的视力真好──菲伊一边佩服一边问道。
「穿著相同铠甲，而且仪容整洁，小弟认为不要紧。」
「是吗？」
苏诺没自信地小声说道，菲伊则握紧剑柄。紧要关头时自己必须战斗。
这是趁早累积杀人经验的好机会──菲伊舔湿嘴唇。
「小弟认为对方不是盗贼喔？」
「有备无患。」
「你应该没有在想那种事吧。」
苏诺皱起眉头责难。
「拜托不要无预警地砍过去喔。」
「……我知道了。」
经过驾车的士兵警告，菲伊稍微放松。
宛如芥子的黑点渐渐变大，最后变成五名骑兵。
骑兵与他们保持充分距离并停下，于是马车也停住不动。
「我们是克罗洛大人麾下的骑兵队！」
「我们是来自帝都的人！送补充兵过来！」
一名骑兵向他们大喊，负责驾车的士兵也大喊回应。
只见骑兵吐了一口气，缓缓地靠过来。
本来以为骑兵会直接通过马车旁边，没想到他掉头与车夫并排。
菲伊打量男子。那是一名留著胡渣的男子。
虽然对方笑嘻嘻地带著轻浮的浅笑，但似乎并没有松懈大意。
「从帝都远道而来辛苦了。我是骑兵队长凯恩。」
「是，几位辛苦了。」
回答的人是负责驾车的士兵。
「虽然我想来到这里就不需要护卫，但这也是工作。我们走前面开路。」
「是，麻烦几位了。」
「我才要麻烦你们。」
在凯恩等人的领路下，马车再度驶动。不需要护卫这句话似乎所言不假，很快地城墙就映入眼帘。
马车穿过城门，在道路上前进。进城门以后一段时间看到的都是木造建筑物，但通过摊贩林立的广场之后，石造建筑物逐渐增加。
「好像不是坏地方。」
「判断的理由是什么呢？」
「嗯～气味？」
苏诺可爱地歪头回答，菲伊抽动鼻子闻了闻。
「不清楚。」
「毕竟我们很臭。」
苏诺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
「进了侯爵宅邸就立刻下车。」
「我知道了。」
「小弟知道了。」
马车放慢速度，穿过门。过了一段时间马车停住。
「后面塞车了，麻烦赶快下车。下了车就靠边站以免被辗到。」
「我们走。」
「嗯！」
负责驾车的士兵大喊，菲伊与苏诺一手拎著行李跳下马车。
然后按照指示，移动到庭园角落以免被后方的马车辗到。
「看起来不像贵族的私宅。」
「会吗？」
菲伊靠边站以免妨碍马车，环视侯爵宅邸。宅邸周围矗立四座塔楼，矮人们挥铁锤，男人们砌红砖。
还有一组人排成一列进行作业──有的剥树皮、有的用锅子煮树皮，有的将木框浸入水中。
「他们在做什么呢？」
「看样子，似乎在造纸。」
菲伊凝视著栈板轻声说道。那上面贴著纸。
「纸不是用羊皮做的吗？」
「那是羊皮纸。」
「哦～原来是那样。」
只能靠进口取得的纸张，竟然在帝国的角落制造著。
那是值得惊叹的事实，但苏诺似乎没什么兴趣。
「……艾拉奇斯侯爵好像是相当有意思的人。」
就在菲伊低语的那时，粗野的说话声响起。
「呜喔喔喔喔喔，老哥！」
「咱好想你啊，席尔巴！」
菲伊吓得转头，只见席尔巴与陌生矮人相拥而泣。
看样子，席尔巴似乎与哥哥重逢了。
真是感人的重逢──菲伊守在一旁关注两人。
「菲伊，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想只要在这里等就好。」
「说得也是。」
菲伊等人站在侯爵宅邸的一角，静观士兵跳下马车的景象。
最后的马车通过，侯爵宅邸的庭院挤满亚人。
「注意！」
亚人们一齐看向说话声传来的方向──门。
在那里的人是以凯恩为首的五名骑兵。
凯恩以外的人拿著疑似告示牌的东西。
「我们要带大家去兵舍！跟著拿告示牌的人走！」
「小弟我要走了！回头见！」
亚人们鱼贯离开侯爵宅邸的院落，只有菲伊留在原地。
就在菲伊一筹莫展的时候，凯恩靠过来。
「啊～原来也有人类吗？」
「我是之前所属第十二近卫骑士团的菲伊•穆黎法恩！志愿当骑兵！」
「伤脑筋啊。」
只见凯恩下马，搔了搔头。
「什么事伤脑筋？」
「目前骑兵队在士官用的兵舍过夜，但只有男人。」
「我无所谓。」
「是我、是我们有所谓。当然，我信赖部下，但不能认定绝对不会出事。」
「是吗？」
菲伊大口叹气，垂下肩膀。
「我并不是想叫你露宿荒郊野外，放心吧。」
「此话当真吗？」
「那是当然的吧。」
凯恩从小袋子取出透明球体，挺直背脊站好。
「……克罗洛大人。」
『听得见喔。』
凯恩一对透明球体说话，就传来模糊的说话声。
看样子，那颗球体似乎是通讯用魔术道具。
「我有事想拜托一下。」
『是什么？』
这样对上司讲话颇失礼，但说话声来源──克罗洛，也就是艾拉奇斯侯爵态度相当平静。搞不好，凯恩是克罗洛的亲戚。
「补充兵之中有个穿白色制服的叫作菲伊•穆黎法恩的家伙。能不能让她在侯爵宅邸过夜？」
『我知道了。我会下令准备房间，叫她在门厅等。』
「是～」
凯恩收起水晶球，注视菲伊。他浮现「糟了」的表情。
「为了保险起见先说清楚，我能够与克罗洛大人很平常地讲话是因为我受到他的信赖。」
「不是亲戚吗？」
「就我掌握的范围，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不过，追溯回祖先的话，说不定会在某代产生关系。」
「原来如此，我懂了。」
这就表示，他的实力获得大人的高度肯定。能直来直往地对话也是因为那个缘故吧。这样思考的话──
或许不对──菲伊改变想法。凯恩在对通讯用魔术道具讲话之前挺直背脊站好。尽管本人并不在眼前，凯恩仍然对克罗洛表达敬意。所以克罗洛才没责备凯恩的讲话方式也说不定。
「克罗洛大人虽然温柔，但别忘了表达敬意。」
「我知道了。」
菲伊挺直背脊回答。
「总之，接下来就如你所听到的。在有人来迎接你以前，在门厅等著。」
「是，瞭解！」
菲伊挺直背脊敬礼。
「姑且先告诉你明天的预定行程。如果你累了，明天就先休养，如果你不累，就参加训练吧。」
「是，该在哪里集合呢？」
「侯爵宅邸后面的厩舍。」
「瞭解。」
菲伊重新向凯恩敬礼，前往侯爵宅邸。
「打扰了。」
打开厚重的门进入屋内。
菲伊以立正不动的姿势等待，只见一名女仆从走廊转角现身。
年龄在二十五岁至三十岁之间吧。
似乎工作多年，穿著围裙洋装的样子十分老练成熟。
「您是菲伊•穆黎法恩大人对吧？」
「对。」
「我是侯爵宅邸的女仆长，名叫艾莉莎。今后请多关照。」
艾莉莎客气地行一礼。
「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来提行李？」
「没关系，不用了。」
「那就失礼了。我带您去房间，这边请。」
在艾莉莎的领路下，菲伊于艾拉奇斯侯爵宅邸前进。
走廊很宽，到处都打扫得一尘不染。
而且墙壁上等间隔地设置了照明用的魔术道具。
虽然这样做让人觉得有点煞风景，但克罗洛是不讲究装饰的人吧。
「这里就是菲伊大人的房间。」
艾莉莎带菲伊来到二楼尽头的房间。
艾莉莎打开门后，菲伊走进房间，东张西望地环视四周。
虽然只有最基本的家具，但比菲伊在帝都住的兵舍还宽敞。
「已经做好沐浴的准备，您要沐浴吗？」
「麻烦了。」
「遵命。要洗衣服吗？」
「衣服也麻烦了。」
早知道从一开始就交出行李就好了──菲伊一边后悔一边将包包递给艾莉莎。
「那么，我带您去浴室。」
菲伊在艾莉莎带领下移动到浴室。不对，正确说法是更衣室吗？
「脱下来的衣服请放进篮子。更换的衣服放在这边，沐浴完毕请回到房间。」
艾莉莎彬彬有礼地行一礼，离开更衣室。
「服侍得无微不至，真是过意不去。」
菲伊脱掉衣服，放进篮子──将脏掉的内衣藏在衣服底下遮住。
然后她走进浴室，从头淋温水。汗水与污垢发出更加令人不快的臭味。
「……味道好重。」
菲伊强忍住反胃感环视浴室，拿起沐浴巾与块状肥皂。
薰衣草的香味刺激著鼻腔。
「居然加入了香料，真是奢华之至。」
她用肥皂让沐浴巾起泡，接著搓洗身体。由于肥皂的效果，污垢转眼间脱落。
「可以这么奢侈吗？」
菲伊仔细清洗身体与头发，宛如置身梦境般飘飘然地走出浴室，发现新篮子中装著乾净的内衣与连身裙睡衣。菲伊想起苏诺与席尔巴，罪恶感涌了上来。
「就这次而已、就这次而已。」
菲伊一边向友人谢罪一边拿起内衣。
※
隔天──菲伊造访侯爵宅邸后方的厩舍。现在有十匹马在，不过从马房的骯脏程度推测，似乎养了二十匹马。
「如果肯分发马与铠甲给我，就要谢天谢地了。」
是不是太奢望了呢──菲伊无力地垂下头。
「来打扫马房，尽量增加一点好印象吧。」
菲伊重新振作起来，拿起放在厩舍角落的打扫用具。
从马不在的马房收走马粪或被马尿弄脏的木糠及食物残渣，堆到板车。
菲伊感觉到动静转头一看，三个小孩子──两名少年，一名少女──看著这边。正中央的少年上前。他恐怕是三人之中带头的人吧。
「喂，大姊姊！」
「什么事？」
「打扫马房是我们的工作喔。」
「那、那真是抱歉了。」
菲伊递出打扫工具，少年从鼻子哼了一声。
「你是不是没认真听说明啊？大人要不在工房工作、要不上街回收草木灰、要不收集树木……」
「在郊外栽培树木喔，汤尼哥哥。」
「我、我知道啦！」
疑似妹妹的少女提醒道，少年──汤尼涨红了脸辩驳。
「我才刚来而已，非常抱歉。」
「我们要打扫了，让开好吗？」
菲伊来到马房外，汤尼他们就动手打扫。
「你们住在哪里呢？」
「当然是济贫院啊。大姊姊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汤尼停手，感到不可思议地歪头说道。
「济贫院强制你们工作吗？」
「不是喔，是我们拜托克罗洛大人让我们帮忙。」
「那是什么意思呢？」
菲伊百思不解地歪头。
「克罗洛大人好像不想让我们工作，但那样街上的人会很啰唆。」
「克罗洛大人呢，叫我们要用功念书。」
「院、院长席翁大人帮我们上课。」
汤尼的妹妹与另一名少年一边打扫马房一边补充。
「济贫院的生活很辛苦吗？」
「完全不会，跟流落街头的时候比起来是天国喔。」
「席翁大人也很温柔，其他人也很温柔。」
「有一天我要当骑士。」
「那很难吧？」
汤尼眼神闪闪发亮地说完，菲伊明知道这样说很不识趣，仍忍不住插嘴。
孤儿不可能当骑士。
「姊姊真的不懂啊。骑兵队长凯恩大人之前是佣兵，矮人也获准建造工房。这就表示，提拔人才是不论身分地位的吧。」
「此话当真？」
「我才不会为了这种事说谎。」
汤尼不高兴地说道。
「总觉得好像看见希望。」
菲伊握紧拳头。佣兵成为骑兵队长，这种事依照常识思考根本不可能，但克罗洛拥有足以颠覆常识的力量。
就在这时，凯恩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唷，小鬼们！今天也麻烦你们打扫喔！」
「包在我们身上！」
汤尼眼神闪闪发亮地回应凯恩。从佣兵咸鱼翻身当上骑兵队长的凯恩，在汤尼眼中想必是英雄吧。
「菲伊，我和克罗洛大人讨论过你的待遇。」
「是吗……？」
希望获得骑士待遇──菲伊凝视著凯恩。
「马……这匹可以吗？」
「……！」
只见凯恩摸了摸下巴，指著马房中的黑毛马。
「我、我可以收下这匹马吗！」
「要好好珍惜它喔。」
菲伊宛如发烧般浑然忘我地靠近黑毛马，战战兢兢地抚摸它的后颈。
即使凯恩与汤尼谈起了事情，菲伊也完全不在意。
「好～接著是铠甲。」
「连铠甲都有！」
「丑话先说在前头，别期待量身订做的板甲喔？」
在凯恩的带领下，菲伊于侯爵宅邸前进。他们终于来到围绕侯爵宅邸的塔楼之一──矮人的工房。其中也有席尔巴的身影。
「席尔巴先生！」
「你也从今天开始工作吗？」
「席尔巴先生才是，现在就在工作了。」
菲伊不好意思说自己得到了马，不敢正眼看正在打蹄铁的席尔巴。
「……不好意思告诉你，其实他们雇用咱当建筑师了。」
「真、真的吗！」
「是啊！啊，不对，一开始先当石匠修缮或改建城塞或兵舍，确认没有问题才……总之还很久就是了。」
席尔巴似乎顾虑到菲伊，歉疚地抓抓头。
「我也得到了马。」
「这不是很棒吗！」
菲伊与席尔巴互相庆贺彼此的幸运。
「我已经知道他们雇用席尔巴先生当建筑师了，但为什么席尔巴先生在打蹄铁呢？」
「那是因为石匠的工作还没开始。」
「不工作就没饭吃是吧。」
「唉，就是那么回事。」
席尔巴轻轻耸肩。
「我拿铠甲过来了。」
只见凯恩露出浅笑在木箱上摆了整套铠甲──胸甲、脚甲、手甲。
「这、这就是我的铠甲！」
「因为是扣带式的，某个程度上可以自由调整。」
「可、可以穿上吗！」
「无妨喔。」
「谢谢！」
菲伊以颤抖的手穿上整套铠甲。穿法很直觉。制作这套铠甲的人恐怕是相当老道的工匠。
不然做不出穿法这么直觉的铠甲。
「我、我好开心！」
菲伊用双手抱紧自己的身体，喜不自禁地浑身颤抖。
「脱了铠甲就来参加联合训练！」
「是！」
菲伊朝凯恩敬礼。手甲与胸甲互相碰撞的声音多么悦耳啊。
※
菲伊由凯恩带路，前往只打了木桩的演习场，在那里看到亚人手持棍棒或赤手空拳对打。菲伊观摩半晌之后，牛头人缓缓地靠过来。
「你们迟到了。」
「我和克罗洛大人讨论了这家伙的待遇。」
「我是菲伊•穆黎法恩！」
「俺是克罗洛大人的副官，叫作米诺。」
菲伊敬礼，米诺接著敬礼回应。米洛的敬礼姿势没那么标准，是因为他是从基层爬上来的军人吧。恐怕是相当厉害的老手。
原来如此，克罗洛似乎不管出身，而是以实力评价部下。佣兵当上骑兵队长，亚人当上副官。正因为是不合常理的重用，所以大家都对他抱持敬意。
搞不好，给自己马与铠甲其实是一种无言的要求，因为要评价自己所以叫自己展现实力。
一想到自己究竟能否获得克罗洛赏识，心里就涌上不安。
「她是贵族吗？」
「喔，克罗洛大人说可以将她与其他人同等对待。」
米诺用眼神示意，凯恩点头。
「我这就参加训练。」
菲伊捡起木剑，走近看起来有空闲的牛头人。她因为没先活动身体而感到不安。
「我叫作菲伊•穆黎法恩。如果您有空，希望您当我的对手。」
「那是无妨……」
牛头人望向米诺，米诺稍微点头。
「没办法。就稍微指导一下吧。」
「无须手下留情。」
「你是认真的吗？」
牛头人俯视菲伊，眯起眼睛。他或许怀疑菲伊疯了。
因为两人的体格差距相当于大人与小孩，这种想法也无可厚非。
「我拿出真本事打的话，你会死喔？」
牛头人挥了一下粗如圆木的棍棒。混浊的风切声响起，尘土飞扬。挨了这一击的确会死吧。
「不要紧！只要不挨打就行了！」
「死了也别抱怨喔。」
「死了就没得抱怨了！」
「这么说也是。」
哈哈哈──牛头人大笑了。菲伊与之保持距离，手持木剑摆出※中段架式。牛头人则是高举棍棒摆出※大上段架式。牛头人完全不考虑防御。那是一击必杀的架式。（编注：将剑架在腹部前方，以便防御或攻击。将剑高举至头上，以便使出强劲攻击。）
菲伊舔湿嘴唇。自从军校毕业以后，她就不曾像这样与某人交手了。
「要上了喔？」
「请出招！」
菲伊才刚说完，牛头人就动了起来。乍看动作笨重，但一回过神来就已经逼近眼前。
因为身体大小不同，牛头人的一步相当于人类的两、三步。如果当成和人类对手一样战斗，转眼间就会被拉近距离。
「哞喔喔喔喔！」
牛头人大声嘶吼。空气振动，皮肤刺痛。菲伊感受到宛如与山对峙的沉重压力。
棍棒伴随著混浊的风切声挥下。虽然也可以用木剑化解，但菲伊认为应该闪躲。
对手目前仍小看菲伊。不对，应该说是顾虑菲伊吗？虽然态度粗野，但他是会对初次见面的小丫头手下留情的好人。
如果菲伊不表现出即使全力交手也不要紧的能耐，他肯定会一直保留实力。那并非菲伊所愿。
菲伊从棍棒下方钻过，在错身而过之际用木剑重击牛头人的侧腹部。触感简直就像敲打岩石。
她直接冲到后方转头一看，牛头人也缓缓地转头。似乎是在表示菲伊的一击没造成伤害，他搔了搔遭木剑击中的部位。
「好痒。但是，你很有一套嘛。」
「这样您愿意拿出真本事了吗？」
菲伊的话让牛头人稍微瞠大眼睛。
「真亏你看得出来。」
「一目瞭然。」
「毕竟总不能把初次见面、还是贵族的人敲破头啊。接下来我会拿出真本事的。」
「正合我意！」
「这次真的死了也别抱怨喔。」
牛头人重新握好棍棒。肌肉膨胀，身体大了一圈。看来这次真的会使出全力一击。
「哞、哞喔喔喔喔喔喔！」
牛头人放声嘶吼突进而来，棍棒从斜上方挥下。发出混浊风切声的棍棒若是击中，自己将会粉身碎骨吧。
那是菲伊期望的全力一击，她不自觉流露笑意。对手拿出真本事应战、认真看待这场对决，令她高兴得不得了。
菲伊钻过棍棒下方，使出突刺。木剑尖端没入牛头人的心窝。如果对手是人类，挨了这击势必会痛得动弹不得，然而──
「哞、哞！」
牛头人彷佛感觉不到疼痛般扬起棍棒。菲伊稍微屈膝应对，但剑的风压削掉了她的浏海。
「哞喔喔喔喔喔！」
牛头人大声嘶吼，胡乱挥舞棍棒，简直就像龙卷风。菲伊同时用上步法与身法躲避攻击，见缝插针地施展攻击。
但是，牛头人果然还是感觉不到疼痛般挥舞棍棒。光是闪躲攻击会没完没了。
就算加快速度增加出手次数也无法构成有效攻击。既然如此──菲伊重新拉开距离。
「嘿嘿嘿，一味躲避是打不赢的。」
「我知道。」
菲伊放低重心，扭过身体遮住木剑。这是称为胁构的架式。牛头人则是再度摆出大上段的架式。
「哞喔喔喔喔喔！」
这次也是牛头人先出手。他步伐粗重地缩短距离。菲伊蹬地而出，牛头人紧接著挥下棍棒。
菲伊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棍棒，高举木剑。不知道是直觉还是经验，牛头人放开棍棒往后跳开。
「嘿嘿嘿，真有──唔！」
牛头人没能把话说完，当场一屁股跌坐在地。
「奇、奇怪，我怎么会因为那种攻击……」
牛头人作势站起来，却站不起来。
「最好不要勉强自己。」
「你做了什么？」
「木剑剑尖擦过下巴会造成脑震荡。」
牛头人放开棍棒往后跳开时菲伊心惊胆颤，所幸剑尖勉强击中。
假如对方没摆出大上段的架式，或许早就躲开并给予自己反击。
「如何？」
「喔，是我输了。」
牛头人老实认输。
「谢谢指教。」
「喔，我才是。」
菲伊与牛头人握手，环视周围。
「下一个是谁愿意来当我的对手？」
「那么我来当你的对手吧。」
只见狮子兽人走上前。他似乎擅长大剑，手持大型木剑。
「是雷欧百人队长。」
「这就表示那个丫头相当有一套吗？」
「笨蛋，你没看到吗？人类打倒了牛头人喔？」
「哦～那还真厉害。」
士兵们的声音传来。菲伊使力抿紧快要松懈露出笑容的嘴角，重新握好木剑。
狮子兽人──雷欧似乎是个中好手。能与这号人物战斗虽然开心，但她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因此飘飘然。
雷欧跟菲伊拉开距离，举起木剑摆出架式。不对，应该说是扛起木剑吗？和先前的牛头人一样，意图一击毙命？菲伊思考到这里摇摇头。脑袋不灵光，即使动脑了也像没动脑。
总之，要绷紧神经应战──菲伊摆出中段架式。
「什么时机开始？」
「随时OK！」
「这样──吗！」
雷欧一口气缩短距离，挥下木剑。因为雷欧的木剑很大，容易预测剑路。菲伊往旁边躲开木剑，稍微瞠大眼睛。因为雷欧的木剑停在极其贴近地面的位置。
「吼喔喔喔喔！」
雷欧嘶吼，挥剑横扫。菲伊当机立断用木剑防御，轧轧声响起。这是木剑遭到施压的声音。
这样下去木剑会断掉──菲伊主动往后跳。虽然自认往后跳了，但不知何时雷欧已经逼近眼前。
雷欧大动作挥出木剑，菲伊摔飞出去。她在空中重新稳住姿势以脚著地，不过那时雷欧已经展开下一波攻击。
雷欧让木剑一闪而出。目标是首级，但他人在攻击范围外，攻击打不到菲伊。是焦急导致他错估距离吗？不对，那不可能。菲伊根本没做出任何会让他焦急的事情啊。
菲伊反射性地弯膝半蹲。她并不是胸有成竹，只是觉得应该要屈膝。下一瞬间，木剑从头上通过。
原来雷欧放松手的力道，让木剑的剑柄滑动。道理很单纯，但需要精妙地控制握力。
菲伊在内心松了一口气。假如她认定雷欧是凭力量硬拚的类型，刚才那击已经分出胜负。出其不意的战斗方式并不是谁的专利。
菲伊在半蹲的状态下施展踢击。似乎是因为自己的攻击刚被菲伊躲开，踢击刺进了雷欧的腹部。菲伊更加使力，雷欧站不稳了。
菲伊拉开距离，重新拿好木剑摆出架式。
「……很了得。」
「承蒙夸奖，实在惶恐喜悦至极！」
雷欧抚摸腹部，再度扛起木剑。虽然他称赞菲伊了得，但菲伊知道自己并没有造成伤害。那就类似场面话吧。
「这次换我出招──！」
菲伊一个箭步缩短距离，施展突刺。雷欧往旁边跳开躲过，朝菲伊挥下木剑。即使躲过这击也肯定要立刻面临第二击。菲伊这么判断，用木剑抵挡攻击。
「相当了得。」
「雷欧阁下也是，真不愧是百人队长！」
「不必客套。」
雷欧将木剑抵过来。菲伊勉强撑住，但那是因为对手没拿出真本事。双方体格差距悬殊，只要雷欧有心，轻易就能压扁菲伊。
「喝啊，看我的！」
菲伊使出浑身解数把剑挡回去，雷欧手臂发劲要挡回来。菲伊看准时机以单脚为轴心反转身体。因为突然失去对抗力的关系，雷欧的上半身摇晃，露出毫无防备的颈项。
菲伊高举木剑，往后跳。稍后，雷欧的横踢贯穿虚空。假如菲伊挥下木剑，现在已经挨了横踢吧。冷汗沿著背脊滑落。
「真的是很了不起。」
「我第一次遇到像雷欧阁下这么强的对手。」
雷欧龇牙咧嘴，菲伊笑了。双方同时蹬地而出。雷欧挥出木剑，菲伊拨开木剑。不对，虽然她自认拨开了，但因为体格差距太大，冲击甚至深入骨髓。
抵挡或拨开木剑称不上高招。但是光会躲是不行的，这样会被雷欧掌握战斗的主导权。
菲伊化解雷欧的攻击展开反击，但绝大多数的攻击都以失败告终。毕竟雷欧判断力过人，他会瞬间判断中了哪个攻击会不妙，将伤害减到最低。
尽管如此，菲伊不觉得焦躁或恐怖。因为对手并没有完全掌握主导权，只要继续这样累积伤害，或许就会出现逆转的机会。
然而，雷欧加强攻势不让菲伊得逞。他的出手次数增加，每一击变得更加沉重。菲伊拚命坚持住。
雷欧的攻势更加猛烈。菲伊没能将挥下的木剑完全拨开，手被弹开了。想赢、想继续交手──她产生这个念头的瞬间，力量涌了上来。菲伊当场站稳脚步，使出神速的一击从中间切断雷欧的木剑。
菲伊就这么停住不动，雷欧也停住不动。
「怎么了？」
「这场较量是我输了。」
菲伊将剑尖朝下。从木剑与身体冒出宛如黑雾的东西。
因为她用了神威术──祝圣剑与活性。
祝圣剑是用来提升攻击力，活性则是用来提升身体能力。如果是实战形式还另当别论，但在这个场合使用神威术并不公平。
「是吗？这场较量很精彩。」
「下次会用纯粹的剑技获胜。」
「那才是我要说的话。」
雷欧这么说完，就直接走掉了。菲伊本来想与他握手，但两人身在相同大队，多的是机会见面吧。
菲伊重新环视周围。亚人们似乎对她相当感兴趣，看著这边。
她发觉人群中有人类。体型中等，从额头右边到脸颊有一道很大的伤。
「如果有空，请与我交手。」
「是可以，麻烦高抬贵手喔。」
「那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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