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所谓的「特殊的一天」。
对地球而言，每天都只是它公转轨道的365分之一，用24小时完成一圈自转。虽然存在由椭圆形轨道导致的些微太阳辐射热量差异，但具体是365份中的哪一段，不过是细枝末节的小事罢了。
也没有什么所谓的「特别的日子」。无论哪天发生了多么特别的事，只要从宏观上看，就会发现每天都有一样稀罕的事情在地球的某个角落发生。虽然这也可以说每天都是特别的，但每天都是平凡的。
决定某天是否特殊的，并不在于当天发生的事情有多么特殊，而在于经历事件的人是否感觉到了特别性。
这天早上醒来、手机上的日期映入眼帘之际，我就感受到了这终将到来的特别的一天。
3月1日、星期三。
水星高中的毕业典礼。
我的。
也是绫濑的。
高中的最后一天。
本以为漫长的三年时光，当结束之际到来时，竟让我觉得它短暂得像转瞬即逝。
从小学开始连绵不绝的「上学」的日子就至此为止了。
虽说大学也算学校，但我觉得读大学和至今为止的上学有着天壤之别。
我不禁想起大学开放日时去参观的场景。那些楼宇并不像小学到高中这些教学楼一样，是常见的三四层扁平的、好像立着的便当盒一般的建筑物。它们要么规模宏伟，要么造型独特，有的像商业中心，有的像是科技馆。
大学里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学生们也没有穿着整齐划一的校服，而是自己挑选的各式服装。
更让我切实感受到了大学里汇聚了日本各地的年轻人的是大学里常常能听到各地方言。这与高中几乎所有学生都来自同一地区截然不同，令我大开眼界。
还有令我至今依然印象深刻的一幕。
有位学生身着白袍匆匆而过，应该正处于研究的关键阶段。虽是午后，他却强忍倦意、顶着黑眼圈，一副刚刚通过宵的模样。走得摇摇晃晃，仿佛随时会倒下。嘴里还念叨着，「还剩三个……还剩三个」。游魂般的举止间展露出学术生活的严酷，不知他最终是否顺利搞定了那剩下的三个。
等考试结果揭晓之后，我也将成为其中一员，过上与现在截然不同的生活。
虽然有这般相对平和的预感，但还是令人激动难安。当然，我清楚这不过是「要是考上了」的喜悦。明明再清楚不过。
正因这些即将到来的变化，更令我感怀迄今为止将「上学」视为例行公事的日日夜夜。
起床之后，我头重脚轻地准备去吃饭。感觉好像还在做梦。真的假的？就已经是高中的最后一天了？
一打开门，我就在走廊上看到了也刚从房间出来的绫濑。
「早上——绫濑同学？」
「诶？」
她好像还有点恍惚，直到听到我的招呼声才勉强转动眼珠看向我。
「啊」
「额……还没睡醒吗？」
「说什么呢」
不不不，绫濑，你刚才发呆到根本没注意到我吧。
「早上好，浅……悠太哥哥」
「嗯，早上好，沙季。你还很困吗？」
绫濑用力摇摇头。
「是因为起床之后才切实感受到要毕业了」
「你也是啊」
「你也是吗？」
「算是吧。想着上大学了的话，很多事情都跟迄今为止的校园生活不一样了。因此想了些有的没的。当然这是『要是考上了』的话」
离录取结果揭晓还有一周多。绫濑的是3月9日，我的是之后的3月10日。因此大概还要提心吊胆一阵子。
「有种薛定谔的猫的感觉了」
「薛丁……什么？」
「啊，没什么，玩笑话而已。例子也不太合适。不要在意。讲起来影响吃早饭了。要是你有兴趣的话之后跟你说」
「这样。好吧」
「走了走了」
我催促着绫濑，拉开餐厅的门。
薛定谔的猫是量子力学中波函数收敛相关的思想实验。观察者在观察前无法知晓猫的生死状态。但作为观察对象，猫自己是知道自己的生死状态的，并没有带着「生死未卜」的感觉过日子的味道。
话说回来，考试答案已经提交，录取结果也无法改变。再怎么紧张也是徒劳。
虽然这些道理我都懂，但情绪并不由理性主导。它毫无逻辑。
正因如此，我心绪不宁，无所适从。
我坐到了餐桌自己位置。
早饭自动出现的日子也到此为止了。
明天就不再是备考期，我们也将回归家里所有人轮流做家务的状态了。
「你们终于……要毕业了」
老爸突然变得如此伤感，害我差点被味增汤呛到。
「伤感来得也太快点啦」
亚季子小姐有点无奈。
确实，老爸已经带着哭腔了。实在是太太太夸张了。
「别这么说嘛，仔细想想，悠太也好沙季也好，今天都要毕业了噢？能够顺利高中毕业就足够让我感动得……真的……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怎么老爸比我先哭了。
明明亚季子小姐还和平时一样。
「行啦，你看悠太都手足所措了」
「虽然是为我感到高兴，但是这有点夸张了」
老爸这些年也经历了不少辛酸苦辣，所以才如此失态吧。
我突然意识到，他大概在离婚上受到了更深的打击。以前从来没想过他的感情问题。但仔细一想，刚离婚的时候老爸确实相当消沉……
亚季子小姐安抚着老爸的情绪。
「所以呢你们俩的毕业典礼，太一特地请了假，我们俩想一起参加」
「好呀」
水星高中的毕业典礼允许家长参加。虽然参不参加都可以，也有不参加的。但是老爸大概也想弥补之前没能参加我的初中毕业典礼吧。
比平时稍微早一点的时候，我们便出门去学校了。
我们走在熟悉的路上。
这是一条柏油的下坡路，并不算陡。
这条路不宽，但没什么车，很适合步行。下雨天会变得比较湿滑，要走得比较小心。骑车的话去的时候很爽，但回来就很累。
在这条的路上，和穿着校服的绫濑一起上学，想来也是最后一次了。
晴空万里，天气良好。微风送来花香。
「是瑞香花的味道」
注意到我在闻，身边的绫濑告诉我。
「是吗？」
「应该。是这个味道吧？」
说着，她指了指鼻尖。虽然看不见，但是没错。我点点头。我并不懂花的时令，但感觉好像每年都能闻到类似的香味。大概就在初春时分。
「瑞香花一般是2月到4月开花，所以给人春天来临的感觉。它也是日本三大芳香树种之一。应该是对着这条路的哪家庭院里种了吧」
「三大的话，另外两种呢？」
「其它两种是栀子花和桂花。春天瑞香花、夏天栀子花、秋天桂花」
绫濑头头是道，有点小得意。
「噢~原来如此。你真懂啊」
她对花的了解让我觉得意外，但也情理之中。会关注香型反而像绫濑的作风，对吧？
不过原来如此，三大芳香树种是瑞香花、栀子花和桂花啊。
虽然我听说过这些名字，但是在小说里读到的话大概会因为纠结于汉字的读法吧。
「这样啊。所以这就是瑞香花的味道，我记住了」
「也不是什么需要认真记下来的事情啦」
「要是不像这样和你聊到，可能我一辈子都不会关注这些吧」
「一辈子也太夸张了点吧」
「何况，按我以往的朋友圈来说，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些。虽然我本来也没几个朋友」
「我也没有很多」
「不过这两年变多了吧。你我都是」
我的话说完，绫濑稍稍一想，然后点点头。
「确实」
接着我们边走边聊起高中三年的种种往事。
绫濑被误解，进而被流言中伤的时候。受谣言所惑，我也差点误会了她的时候。那个深夜的提议，拒绝之后的相互袒露过往。教她现代文的事，她开始打工的事，在那之后，在那之后……如此这般那般，幕幕的回忆涌上心间。
「呼……」
绫濑长吐了一口气，伴着瑞香花香消散在微风中。
「要是能早点一起上学，就能聊更多了」
我也深表认同。
「能再早点就好啦。不过当时的我们很难做到吧」
「啊……」
回想起来已经是一年半以前了。
当时两人的想法都是：所谓义兄妹就是陌生人而已。
没有血缘关系带来的亲近感，也没有漫长岁月的相识相知，会这么想也是理所当然。
当时是这么认为的。
正因如此，我们一见面就约好了不对对方抱有期待。
一旦期待，失望之后，害怕、痛苦、苦涩就接踵而至。
希望对方这么做，认定对方就应该这么做，这种不讲理的期望即使在有血缘关系的家庭中也常导致不睦与误解。因此，有什么想法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这样即使是陌生人也能搭伙过日子。
因此我们决定了要『磨合』。
无论是我还是绫濑，都为父母的再婚而高兴，更不想破坏这个重组的新家庭。
最初——虽然生硬但还算顺利。
倘若有阴差阳错，可能我们也就这样做对关系不错的义兄妹，和和气气地过下去。
但世事难料，我对绫濑，绫濑对我，都逐渐对对方心生情愫……偏离了兄妹关系范畴。
绫濑轻轻问道。
「我们俩第一次一起出门，是去游泳池那次吧」
「如果不算受父母所托去附近超市买东西的话」
「这样……」
别纠结嘛。
「但是要是那些都不算数，一起去给真绫买生日礼物就不算了……」
「啊！这么说来……」
我们并非水火不容。应该说从一开始就意识到对方跟自己很像。大概是相似的家庭环境的产物。
因此我们都乐于被父母差遣去采买物资，学习上遇到困难了也会互相帮助。
「学习上主要是我受帮助就是了」
「我也在挑衣服上受到帮助了。做饭也算。彼此彼此啦」
从那之后，我们逐渐开始两人单独去做点什么。像是万圣节、朋友奈良坂同学的生日派对、互相为对方庆生、冬天在长野进行跨年参拜、在新加坡的修学旅行也是如此。
「和吉田他们成为朋友也是在修学旅行的时候」
「修学旅行的时候认识了很多新朋友呢。梅丽莎也是那时候」
之后由于这份因缘又去看了梅丽莎的演出，还认识了秋广瑠佳小姐。
「正所谓『衣袖相触皆是前世因果啊』（译注：原文为袖すり合う，来源于日本谚语『袖すり合うも他生の縁』，意思是即使短暂的相遇也是前世修来的缘分）」
「前生？什么意思？」
「前面的前，生命的生。就是指现在之前的那次人生。这句话的意思是即使是像路上碰到衣袖这样不起眼的相遇，也是由于上辈子的交集才修来的缘分」
「原来是这个意思」
「是表达『即使是小小的契机也要珍惜』类似的意思吧。不过现在的衣服袖子都不大，可能缘分也变少了」
后半段是玩笑话啦。
「浅村君你有时会净说成语和谚语呢，喜欢读书的人都这样吗？」
「不要说得我好像很爱掉书袋嘛」
「栞前辈也是时不时给人这样的感觉」
「啊——」
栞前辈就是打工的读卖前辈，她叫读卖栞。绫濑不知何时起偶尔会这样喊她。
「啊，因为她也是病入膏肓的书虫吧」
「又来」
「诶？」
「『膏肓』啊、『书虫』啊」
……我怎么没注意。
「额，刚才是在说什么来着」
「扯远了。算了，我也不是要批判你。刚在说我们俩经常单独出门的事」
噢，对噢。
「不过高三的时候就没那么多了一起出门的机会了，毕竟快考试了」
「嗯……只有露营和烟花大会吧」
都是高三暑假的回忆。
虽然露营不是我们单独去的，而是和打工的伙伴们一起。有读卖前辈，还有小圆绘里奈后辈。之后，因为没有两人独处的回忆有点遗憾而去参加了烟花大会。
秋天开始则进入专心备考的阶段了，两人也没了独自出门玩耍的心思。
只有在水星高中的文化祭上转了转。
那时候我们已经不再在意旁人如何看待。倒不如说对周围人保密，悄悄地交往这种事，无论是对于一向光明磊落的绫濑，还是对于不太在意周遭的我而言都太过复杂。无论是绫濑还是我都没那么厉害。
「不过，大家好像并不意外。怎么回事呢？」
「这个我也有点不解」
虽然我们高三的时候成了同班同学，但在教室里并没多少亲密举止。但没想到当我把交往的事告诉吉田的时候，得到的只有「噢，这样啊，加油噢」这样淡定的反应。
文化祭再之后就是去热海的学习集训了。
绫濑和她的生父的关系有所了结。
剩下的就全是备考和考试了。还有就是等待结果。
「相识之后总有这样的想法」
「嗯？」
她看了我一眼，仿佛在问我该不该问。因此我默默等待下文。
「我们都不知道相识之前的对方过着怎样的生活」
她说这话时，平缓而漫长的下坡路才过了一半。
「小时候的事？」
「虽然我也想知道，但我是说我们都不知道对方高一的事情呢。明明读同一个学校」
从高中入学到相识这段时间嘛。
不过，我对那段时光也没什么印象了。
高一的春天，我很颓废。
得知考上水星，对于一向对考试没什么好感的我来说安心远大于高兴。因此，我春假哪也没去，只在家里发呆。甚至连看书都没怎么动。
放完假就是水星的开学典礼。那天我直到典礼结束，按学号回到教室座位也依然在神游。
可能也是因为开学典礼结束后立马就放学了。
直到第二天。
我才感受到，自己在班级里一个人也不认识。
和初中小学不一样，高中是选校制的，因此并没有顺理成章地把学校附近所有同龄人全都招进来。实际上，我们初中考进水星高中的，算上我也才三个。我之前也不认识另外两个人，还分在了不同的班。
所以——现在这个班级对我来说就是全新的环境。
「虽然是这样，但是你到那时才感受到吗？」
「准确地说是早就意识到了。只不过意识到和感受到不是一回事」
环顾周围全是陌生人时方能体会。
不过，要说该如何是好的话……
「你做了什么？」
「着急也无济于事，总之——」
「你不会说要看书吧」
「正是」
因为颓废而荒废了的春假里，我什么书都没看。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太浪费。一想到中考结束之后接近一个月的空闲可以读多少的书……
我便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喜欢的轻小说，准备读到老师开始上课。然后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这是新书吧，已经买得到了吗？」
邻座的男生向我搭话了。
我从书包里掏出来的那本新书，一般来说是第二天才开卖的。不过，当时就经常逛书店的我知道，书店在周末或是假日会提前一点上架。
「诶，还有这样的事」
「嗯，星期天是不会有配货的嘛。所以要是每月的开卖日期正好遇到周末的话……」
「噢，所以会提前配货了」
毕竟也在书店打了一年半的工，绫濑一下就懂了。
「可以在上学前就开门的书店里买到吧」
「没错。然后其实涩谷有早上七点就开门的书店。上学的时候绕个路也问题不……诶，我的话很奇怪吗？」
刚想像名侦探断案那样耍个帅，就发觉绫濑有点嫌弃的目光。
「居然痴迷到这种地步嘛……」
「我很想看啊。因为是我很喜欢的系列，连载超过60卷了（译注：魔禁吧？）」
「呃……」
「不过最没能在上课前读上」
找我搭话的男生这么继续说道
「我只追了动画系列，难道你把小说也都看了吗？」
「差不多吧……」
「嚯。这样啊。真是太好了。其实我之前就有一些疑问，一直想找个人来讨论……啊，抱歉，我有点自顾自地嗨起来了。」
「啊，没事」
「初中的时候没遇到志同道合的人，所以有点兴奋过头了。我叫——」
『丸友和』
就这么做了自我介绍。
这就是我和丸的相识。
碰巧坐到一起的我们，这么认识之后，午饭的时候聊了更多话题。
那时，我惊讶于听说丸打算加入棒球社。因为跟自己一样爱看书就模糊地认定对方是个宅家党，想不到不仅是运动党还是个棒球少年。
我们俩虽然一个主看小说一个主看动画，但喜欢的作品相近，所以话题很多。尽管我痴迷于读书到了「只要有字就算是纯文学作品，连食品成分表也可以读」的程度，但也不是所有读过的书都会和丸聊。只不过我发现丸也看过我喜欢的那些轻小说和漫画，然后我们在交流读后感和观后感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加深了友谊。
「太厉害了。聊读后感是我最头疼的事了」
「不不不，绫濑同学你大概搞错了」
「诶？」
「高中男生看完漫画之后聊的话题没那么高大上的」
「那聊什么」
「比如说，丸喜欢讨论战力。未来人、外星人、超能力者打起来谁最强之类的」
话刚说完，并肩而行的绫濑把头偏转了大约27度，从一个微妙的角度看了过来。
「什么意思？」
「根据作品的设定，有理有据地论证战力」
绫濑抱着头。
「能讨论这种的就算不是小学生，也最多是初中生吧」
「绫濑同学……很遗憾，初中男生和高中男生的差别，也只是会不会当着女生的面讨论这种傻乎乎的问题而已」
「我可能对浅村君误解颇深……」
男人和少年的区别也就是玩具的价格——这样伟大的格言还是不要告诉绫濑了吧。
我和丸的相识大概就如此。
聊天还在继续。
「所以，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去书店打工的呢」
绫濑的问题让我的回忆再一次翻涌。
车站近在眼前了。上学路大概走了一半了吧。
瑞香花的芬芳不知何时已经消散，远远就能看到站前商业大厦的玻璃幕墙闪闪发亮。
不觉间，春日暖阳洒满了整个涩谷。
都已经三年了啊……
「开始打工是上高中之后五一黄金周之前，很早以前的事了」
4月里，周围的高一新生都纷纷加入社团，我则依然毫无追求。我的朋友丸则开始沉浸在棒球社团的练习中，像刚开始那样耗费整个放学时间的闲聊讨论也不复存在。
作为无所事事的回家党，我放学之后游荡于涩谷街头，逐家书店逛完之后再回家。
如此度日，闲得发慌。
「总觉得该做点什么」
可能是我潜意识里受到丸的影响吧。
水星高中的棒球社团虽然算不上称霸一方的豪强，也不是放弃争胜的鱼腩。我对运动毫无兴趣，因此无法想象棒球社团的训练对于刚刚加入的丸有多辛苦。
每天早晨上学之后，在我准备第一节课的时候就能看到结束晨练的丸晃晃悠悠地回到教室。他气喘吁吁，庞大的身躯嘭地一下落在我前面的座位上。我则从在那宽厚的后背之后，向他问早。
为了理顺气息，他的回应总是来得很慢。
「即使那时，我也能感受到他的疲倦。总觉得他每天早上都很辛苦」
即使如此，丸的过人之处就在于，他从来不曾抱怨训练的艰苦。虽然有时候会叹气，但是从来没说过不想练了之类的话。
他甚至把几乎所有空余时间都花在棒球训练上了。正因如此他才能在高二就成为球队的中流砥柱吧。
身边有这样的榜样很难不受影响。
虽然我不觉得每天就这么读喜欢的书不好，但是依然萌生了些许「仅此而已，合适吗？」的疑虑。
当然，我也没有因此就找个社团参加活动。可能有些自我矛盾。
但这些疑问也让我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
回想自己从早到晚不断重复的日常时，我渐渐明确了自己不能理所当然地享受日复一日的碌碌无为。尤其是考虑到我老爸的辛劳。
老爸他拼命地工作，每天清晨都早早出门、直到深夜才回家，就是为了多攒点钱，为我高中以及之后的学费、要是我没法走读还有大学的房租、以及为意外事故和疾病做准备。（这些东西是小学时的我意识不到的）
「所以去打工？」
「嗯。其实我也没什么大目标，就想着自己买书的钱不找家里要了而已。那点钱对于补贴家用而言算是聊胜于无」
「除了做饭，别的事情我妈妈也不要我帮忙。她总是说，谢谢啦，你有这份心妈妈就很高兴了」
「老爸也常说类似的话」
看来也不仅仅是丸的影响。
「后来你就到书店打工了」
我点头。
就这样，我开始了微不足道的工作，并领取数额不大的薪水。再稍微理解「工作」和「赚钱」这些事情之后，我突然有了新的感受。
「你们能搬来真的太好了」
「我们？」
「嗯。……是这样，我打工之后不就可以负担得起自己买书的钱了嘛。虽然作为学生来说这个钱不少，但进入社会了的话这点钱其实并不多」
「嗯。是的。我现在也这么觉得」
「不过作为学生，已经能满足我的需求了。所以——」
我把赚来的钱花在给自己买书上。
这属于是为了自己，毕竟读书对我来说全是好处（也包括单纯的阅读乐趣）。
但是老爸呢？
我忍不住想。
老爸自己赚的钱里有很大一部分花在了公寓的月供上。虽说他确实也得到了房子这个财产，但是对父子俩的我们而言实在是太大了……
看着终日拖着疲倦归家的老爸，我总有点感慨，如此辛劳赚来的钱，花在了现在这片空旷的空间上，这片为离婚前的母亲预备的空间上。
4月的时候，我从外面回家，伴着嫩芽初生的清新，旋转钥匙打开家门。
外面的阳光依然明媚，但照不进走廊。开门的金属摩擦声加重了那昏暗阴冷的感觉。我小声地说了句「我回来了」，知道不会有所回应。回家的仪式已经逐渐变调，只剩下自言自语的碎片。
「有点意外，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意外吗？」
「嗯。不过想想也是……我也有同感。我现在也还记得，你从学校回家之后跟我说『我回来了』。那时我有点不知所措」
「啊~是的呢」
我也记得。就好像头一次听到「我回来了」似的。
「『我回来了』和『欢迎回家』真是美妙的语句」
「『我出门了』和『路上小心』也是呢」
有言必应。
交流的第一步。
「嗯，所以回家时没人回应会让人失落……」
我在玄关脱了鞋。
没穿拖鞋，也不亮灯。
不需要看餐厅和客厅，因为没人在家。
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丢下书包，倒在床上。
就这么发一会呆，然后再慢慢起身，从书包里掏出书店的纸袋。从里面取出回家路上顺道买的新书，先仔细欣赏一番封面，然后打开内页，开始阅读。沉浸在书本的世界中可以帮我忘记家里的空无一人的现实。我这样就好。我这样就可以很快乐了。
但是——老爸呢？
老爸的薪水都化作这片空旷的空间。然后我上了高二，那时——你们搬进来的时候，我单纯地觉得实在是太好了。
因为这样，老爸的辛苦付出能为他自己带来点回报。从他谈论亚季子小姐时那份笑容我就懂了。虽然老爸平时也常常谦和地微笑，但我作为儿子也很少见到他如此发自内心的笑容。这样他的辛劳就不再凭空消散在这片空旷的空间中，一定不会的。
「亚季子小姐和你搬来的那天早上，老爸为了不被讨厌可是拼命地做功课呢。不过大概你们看到他欢迎你们的时候的样子也能看出来了吧」
毕竟他想要耍帅但是失败了嘛。
说到这些，大概是回想起了当时的场景，绫濑稍稍弯起嘴角，笑了起来。
「没问题的，妈妈感受到了他那份努力」
「那就好」
「我们其实也有点担心能不能被接纳。这也是一样的」
「也是这样的吗？说的也是。我们光顾着想自己的事了，你们才是更会担心的」
「嗯」
「正因为如此，我也好，老爸也好，都非常感谢你们愿意跟我们组成新的家庭。非常感激」
「我们也是」
一样的……吗？这样的话——
「一番波折之后，我们不仅仅成了家人，还有了这样的关系。现在回首往事，我觉得过得很开心」
回首这些波折仍能感到快乐的话，说明这一年半中因和义妹一起生活而带来的各种变化也绝不是什么坏事吧。我又一次想起了那时候的事。
「波折……开心……」
「开心不起来的时候也有啦——备考之类的」
听完我的话，绫濑大大地叹了一口气。这和春日清晨一点也不相称。
「并不是过去的事而已噢，还没有结束呢」
所言极是。
「那还是不说这个话题了」
「那你高一又是怎样的呢？」
我所未知的，绫濑的高一生活。
要是她愿意说的话我很想知道。
「嗯——我觉得我也差不多吧。只不过我不像你有什么爱好，放学之后就回家了」
我听绫濑说过她放学后就会回到六畳单间的单元房。回了家也见不到已经去涩谷的酒吧上班的亚季子小姐。她和我老爸不一样的是即使到了深夜也没法回家，应该碰面的时间更少吧。
我不是很想接着打听那些了。
「你和奈良坂同学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交集的？」
「真绫？」
问到这个，绫濑看向远方。大概是想起了刚认识的时候的事情了。不过她们俩同班，说不定也跟我和丸一样是开学典礼的时候就认识了。
我正这么想着……
「不像浅村君认识丸君那样，从开学就认识了噢」
「这样啊」
「算是吧。虽然我想跟你讲讲这个故事，但是很遗憾，没时间咯」
啊？我一下摸不着头脑。
「什么叫没时间了」
「因为我们到学校了」
确实校门就在眼前了。不过就这么提一嘴，却不触及核心，真吊人胃口。
「你有点坏哦」
不小心脱口而出了。
「不过要说过去的事情，我之前跟你说了很多关于那个人的事。所以算扯平了」
那个人指的是绫濑的亲生父亲——伊东文也。关于与他的过往，绫濑在我们去热海学习集训的那段时间告诉了我很多。不是像我刚才那些关于老爸的过往闲谈，而是更加深层次的交心。
虽然她轻松地说出「扯平了」，但其实告诉我关于她的生父的过往是把内心深处的伤疤揭给我看，需要相当大的勇气。这么一想，我觉得可能我告诉她的往事还不够呢。
「虽然如此……」
「我知道不公平啦，之后再跟你讲」
我们聊着天走进了水星高中。明天之后就再也进不来了。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有不少熟悉的面孔。同班的——「啊，西川同学。怎么已经快哭了」绫濑说道。那位女生呆立着，不知为何盯着操场上的跑道。虽然看不见正脸，但是似乎在哭泣。
「她好像是参加田径社团的」
「噢」
原来如此，我大概能明白为什么了。
「刚才在说的」
「嗯？」
「和真绫怎么认识的」
「没事，有空了再讲」
「好，有空了再聊」
「何况——」绫濑注视着那位田径社团的同班女生——凝望着那再也不会踏上的，想必满是回忆的跑道——然后说道。
「聊往事的话未来有的是机会」
确实如此。
虽然现在要跟水星高中告别了。
但我们的关系仍会一直向前。
在教室等待了些许时刻，我们便前往体育馆。
水星高中的体育馆是普通的半椭圆形建筑，在带有田径跑道的操场边上。入口处还立着写着大大的「毕业典礼」的牌子。
「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们在这里等着吧」
年级主任这么说完，我们就在入口附近排好了队。
虽然说「很快」，但是这几分钟我们依然要扛着春天那依然寒冷的大风。正巧上了云，风一吹，冻得我们直发抖。搞得我们只想仪式马上开始。比起毕业仪式结束后高中生活就结束了之类的长吁短叹，还是想要赶紧躲进温暖的室内的短期欲望占据了上风。
完全没有感伤之情。
说起来「完全没有」（译注：原文为へったくれ）这个词到底是怎么来的？
不过这种事没所谓啦。
大风依然在吹，卷起身旁的绫濑的长发。好冷，她做着口型。我默默地点头赞同。
「为什么我们作为主角却在外面等着啊」
从队伍后面传来了吉田的抱怨声。虽说如此，高中的体育馆没可能有能容纳下300多号毕业生的更衣室。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毕业仪式结束前不许抱怨。要抱怨的话，那就取消参加毕业仪式的资格」
班长听到吉田的抱怨，这么回应着。她就在我和绫濑的正后方，所以我们一下就知道是她。
「别啊，还请您大发慈悲啊」
听到吉田的哀求，班上的同学也好，旁边隔壁班的同学也好，都偷偷笑了起来。我从队伍间隙中看到远处隔壁班的吉田的女朋友牧原同学。她脸微微泛红，也在苦笑着。
「嘿，要我大发慈悲那就老实点」
「好的知道啦……班长」
「真是的……」
见他毫无反省之意，班长撅起嘴，两手抱胸。
虽然现在才想到这个，但是「班长」这个外号喊多了，她真名是什么来着。算了，虽然不是真名，但是她那轻推半框眼镜，然后滔滔不绝的讲道理的模样无愧于跟了她三年的「班长」外号。
不过实际上她基本上没当过班长。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班里的同学才以全票通过的形式将她推选为班长。所谓让「班长」作为班长毕业是大家共同的愿望。
「真实原因呢？」她的眼镜闪着光地问道。
虽然大家都在躲着她的视线，还是吉田暴露了大家的真实想法——因为大家都知道该由谁来负责组织同学会。不过之后他的耳朵遭受了班长咆哮。
即使如此，最后班长还是耸耸肩，说没办法啦，就这么接受了。她真是好人。
看到吉田和班长的一来一往不禁让我想起这件事。
喧闹的体育馆安静了下来。毕业仪式开始。宣布之后，老师便引导我们走进会场。
这下我的紧张感回来了。
队伍动了起来，很快我们就进入了体育馆。
和大多数的学校差不多，水星高中的体育馆也在一头设置了舞台，用于全校的晨会，学生大会，文化祭时戏剧社和吹奏乐器社团表演，还有像现在的开学和毕业仪式。
讲台和麦克风也都一应俱全。
我们的排队进场时，响起了在校生和家长的热烈掌声。按照顺序，我们在靠近舞台的前方就座。
经过后方家长席的时候，我看到了坐在一起的老爸和亚季子小姐。他们俩看到我们，便朝我们挥挥手。
虽然我不好大张旗鼓的挥手致意，但仍在身前稍微比划了一下作为回应。家长席位于体育馆里最靠后的地方，中间隔着在校生们。在这里引人注目就等于是在全校学生面前露脸了。我可不想。
入场结束，仪式开始。
经历过小学和初中之后，高中已经是第三次毕业典礼了。所以流程我已经很熟悉了。
齐唱国歌。
齐唱校歌。
因为一直都在备考而很久没去卡拉OK，很久以来的第一次唱歌让我感觉喉咙发涩。加之校歌有点记不清了，以至于唱到一半声音嘶哑。有点丢人。
水星高中的校歌是平成年间重新创作的，在校歌里算是很现代的曲子了。它甚至有两次变调。我之前还因为觉得这很少见而去查了一下别的学校的校歌，发现居然还有四次变调的校歌。不太擅长唱歌的我当时觉得还好自己读的是水星。
然后就到了授予毕业证书时间了。
举行授予仪式的舞台两侧有台阶。毕业生从右边登台，从左边退场。
高三一班的同学率先离席，依次登台。
被叫到名字时，毕业生从右侧走到校长面前，校长仅对各班第一名学生宣读毕业证书上的全文，后续学生则省略。因此，整个流程在反复诵读姓名、领取证书、鞠躬致谢、退场后返回坐席中循环。
现场虽然严肃，但并不沉闷。
有在拿到毕业证书时激动落泪的，也有台上学生很淡定，但家长席却大哭特哭的。
时不时还有从在校生中传来喝彩和鼓掌的。这类多是运动社团的学生，大概是他们的学弟学妹们为他们喝彩吧。我的好友，在我们班之前的班级里的丸也获得了这样的待遇。毕竟是棒球社团的主心骨。
很快就到我们班了。
按照姓名顺序，我是第一个（译注：浅村的あさむら里的あ是日文第一个假名）。因此我们班上只有我的毕业证书全文被诵读了一遍。所以我不像后面的绫濑他们一般轻松，他们就算忘记流程了，也能照猫画虎完成毕业流程。但好在我不是全体毕业生里头一个，也不算太糟。
顺利拿到毕业证书，退场的时候我在余光里看到身后的绫濑，她正笑着接过毕业证书。
紧接着就是班长了。
「Ōyama Chiharu」
「到！」
响亮的应答。
……班长原来叫这个名字啊。仔细搜寻记忆，总算想起来她的名字是大山千春。
怎么了？背后传来小声的问讯。是就在我后面的绫濑。
「诶？」
「你走太慢了噢」
我才意识到自己因为陷入思考而走得有点慢，连忙加快步伐，顺便跟绫濑解释道「我才意识到班长姓大山来着」
绫濑则是「所以呢？」，一副疑惑的样子。我感觉能听到她内心在吐槽「你今天才认识她嘛」
「因为……好像没人喊过她真名嘛」
「啊啊」
是这个意思啊，绫濑轻声认同道。
「班长就是班长嘛」
正是如此。大概毕业后聚会的时候大家也还会一直叫她班长吧。
两人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稍晚之后班长也回来了。
一坐下，我便将为了避免折痕而一直用手指轻捏着的毕业证书在腿上卷成一卷——摊开有点碍事。然后，我将卷起的证书塞进从舞台退场时领取的圆筒里。
这个细长的圆筒学名叫「奖状筒」。
它的表面烫着「都立水星高中 毕业证书」几个金色大字。盖上盖子之后，我总算松了口气。虽然我没有收集的癖好，但也不想随意处置这些东西。不过这么想来，小学和初中的毕业证书也都是在放进奖状筒之后就一直躺在壁橱的某个角落里了。
我活动几下僵硬的肩膀，想要放松一下，却发现邻座的绫濑仍在看着摊开的证书。
不知为何，她的眼睛似乎有些湿润。
「怎么啦？」
我悄悄问完，她看向我。
「名字」
「嗯？」
名字？
原来绫濑一直盯着腿上毕业证书上的名字。
「之后再说」
说着，绫濑用纤细的手指将毕业证书卷起，单手将证书筒的盖子打开，啵的一声，再将卷好的证书放进去，慢慢盖上。
然后绫濑看向舞台。
我也跟着看过去。
一位又一位的毕业生走上舞台，领取证书。我们班已经结束，轮到下一个班了。叫到名字、上台然后致礼、为了防止折痕而轻轻捏着证书、然后退场，仿佛演员从舞台退场一般。从高中这个舞台退场了。有一脸轻松的，也有满脸泪痕的。
因为大多数人我都不认识，他们的名字只是穿耳而过。
一个年级有大概300个人，一个班30个。就算两次重新分班都是全新的同学，也只能认识不到1/3的同年级同学。
高一和高二的时候同班的同学，体育课上组队的同学，要是没有这些交集就根本没机会认识。我既没参与社团活动，也没加入学生组织，更没当选学生会成员，并没有认识大多数人的契机。因此不仅不认识他们的面孔，连名字都知之甚少。
不过——还是有少数例外。
比如那个人……
虽然是两只手就能数尽的人数，我还是有认识几个其他班的同学的。
比如说高二夏天的时候，一起去泳池玩耍的那群人。虽然只有一天，但是我仍然清楚地记得他们的模样，台上叫到他们的名字时也能对得上号。
「刚才那个……」
诶？
「去泳池那次也去了吧」
绫濑悄悄问道。
「是呢」
我简单回答着。
原来绫濑也还都记得。
最后一名毕业生走下舞台，所有人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之后，就是校长致辞。然后是来宾致辞。
在校生致辞。
毕业生致辞。
仪式的单调让周围时不时传来哈欠声，也没几个人专心在听。
大多数学生不认识这些学生代表，没兴趣也是人之常情。
人只会在意对自己重要的人的发言。
换而言之，不认识的人的发言只会是耳旁风。
毕业生代表是一位叫栗山的高三学生。很遗憾，我并不认识他、连印象都没有。
因此他那反复锤炼的致辞对我而言只是耳旁风。
这种场合的代表一般由年级里成绩优异的同学，或者是学生会成员担任。这位同学想必成绩优异，有着自己的多姿多彩的高中生活。只不过从未跟我有过交集，对我而言是个陌生人。要是选的是成绩优异的同学的话，常年年级前十的丸和奈良坂同学说不定也有成为代表的机会。要是是他们致辞的话我肯定会听得更加认真一些。
他们俩会做出怎样的发言呢？
突然有点好奇。
奈良坂同学的话肯定会穿插一些笑点博得一片笑声吧。
要是这是一部以我为重要角色的小说，毕业典礼这种重要事件，毕业生代表这种角色大概会是我认识的丸或者奈良坂同学吧，这样对读者而言他们的发言才有价值。（译注：太日本了三河）
由于读者并不在意和主角毫无关系的人物，因此剧本设计中不会把对主角产生影响这种职责交给群演角色。因此，碰巧在故事开始前就认识并成为主角朋友的人物往往会担任起主角的导师的职责。
不过现实并非如此。
在讲台上念着毕业生致辞的不知名名男生，令我深感这就是现实。
换一个角度想，在座的毕业生里肯定也有认识栗山同学的，或许他们会感觉自己是某部作品的主角。
毕竟即使是偶然事件，统计学上来说也有一定可能会接二连三地发生……
抛开妄想不谈。
不过，要是现在是丸或者奈良坂同学在台上致辞，将会为我的高中生活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不过现实终归是现实。
致辞已经到了尾声。
即便如此，栗山同学的发言还是些许留在了我的脑海中。
——「学生时期是人生中难得的不掺杂功利地与人交往的纯粹时期。因此，我愿将在高中三年中结下的每一段缘分，都珍藏在心，守护一生」
缘分……
我想起了早上上学路上和绫濑聊天的内容。
我认识丸是纯粹的偶然。碰巧座位挨在一起，正好我掏出来的书被动画化了，正巧丸喜欢那部动画。丸和我搭话聊天的原因，是因为他想找人讨论，硬要说的话是功利的。但不是栗山所说的，或者说是大人所谓的功利性的。
不仅是丸。
绫濑的缘分也是。
因为是她的朋友而认识的奈良坂同学，从而进一步认识的其他人。既然全部是偶然的结果，往往也会有缘分到头的时候。
缘分有时就如蛛丝般脆弱。
即使如此，正如栗山所说，我也有想珍惜的缘分。
毕业典礼缓慢但切实地进行着。
在全体起立、唱完经典的『青青校树』后，校长再次回到讲台，宣布毕业典礼结束。
我，还有绫濑的高中生活，就此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