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扎利的身姿不知何时消失了,<圆形广场>中央的那片血迹在人们踩踏下已经晕开。流了那么多血还能活命吗,荷璐卡丽寻思,能治愈他的维萝魔法已经被自己夺走了。
“……”
“头儿!”
几名手下提着灯笼朝广场上的荷璐卡丽跑了过来。他们是和她一起从海盗船乘小船入城的人,本是为了参战而在城里活动,但现在所有的战斗都已结束,他们反而变成了把伤员护送回船的救护人员。
“我们已经把帕尼尼大哥接回来了,还有琳达小姐。两人都伤得很重,但都还活着。”
“是吗。”
两人平安无事的消息让荷璐卡丽的眉头舒展开来。
“把这孩子也带回去,”她推了推身旁奴隶少女的肩膀。
“手上的镣铐解开。”
然后荷璐卡丽用奥马尔语告诉还在犹豫的少女跟他们一起走。
“还有一个和魔法师战斗受了重伤的人,但不知道是谁。是头儿的同伴吗?不知道该不该带回去……”
“同伴?不认识。”
“那应该没关系吧,好像是个女骑士。”
听到手下这句话,荷璐卡丽歪着头思索。
但是站在一旁的涅儿和特蕾莎丽莎却同时对视了一眼。
维多利亚胸口插着匕首,被人从烧毁的黑猫花车中救出,安置在人行道旁的石板上。周围聚集了一群人,一位急忙赶过来的白胡子街道医生正蹲在她身边。
“……还活着吗?”
涅儿推开人群来到最前排,俯视着面色苍白的维多利亚,低声问道。后者肩膀和大腿部分的衣服被撕开,伤口上贴着纱布,大概是医生的处理。纱布被涌出的鲜血染得通红,衣服多处和金发都被烧焦了。维多利亚闭着眼睛毫无反应,不过仔细看的话,插着匕首的胸口还在微弱地起伏。
“还活着,能救活吗?”
蹲在维多利亚身边的医生带着些许烦躁地回答:
“失血太多了,要是能活下来就是奇迹了,我尽力而为吧。”
说着,他回过头喊道:“担架怎么还没来!”
特蕾莎丽莎站在涅儿身边。
“……”
现在的她束手无策,不由得懊悔自己的魔法不是治疗系。
“——……‘xoxo’”
突然,身后的人群中传来一声尖叫,特蕾莎丽莎和涅儿转身看去。
从分开的人墙中,布鲁哈扭动着一条章鱼足走了过来。
然后她对着忘记站起来、只是惊讶地抬头看着触手的医生说道:
“让开。”
荷璐卡丽解开维多利亚的前襟,露出仍插着匕首的胸口。此时如果贸然拔出匕首,可能会导致大量出血。触手缠绕在匕首周围,包裹着伤口的吸盘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从维萝那里夺来的魔法“xoxo”能将缠绕的魔力转化为治愈之力来治疗伤口。荷璐卡丽触碰着被触手缠绕的匕首柄,轻轻地将其拔出。
医生慌张地喊道“住手!”,然而血液并未涌出。触手离开后,医生蹲到维多利亚身边,检查起她的胸口,白皙的肌肤上仍然沾着血迹,但匕首曾经插入的地方却看不到任何伤痕。
“怎么可能……裂伤消失了,这是奇迹。”
听到医生的话,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在掌声和喝彩中,荷璐卡丽站起身,将拔出的匕首抛向空中又接住。
“哎呀呀,看来又要传出奇怪的传闻了。”
“哦哦!回复系的魔法好厉害呀!”
涅儿瞪大眼睛,蹲在维多利亚身旁。
荷璐卡丽转向特蕾莎丽莎的方向。
“刚才的是对你的谢礼,感谢你愿意顺从我的计策,打倒了扎利,这下子算是两清了。”
“……不过是尝试一下合作罢了。”
特蕾莎丽莎耸耸肩,蹲在涅儿身边。
维多利亚微微睁开眼睛,她的目光与打量自己的红色眼眸相遇。
“我……还活着吗?”
特蕾莎丽莎回答道:
“真顽强啊,不愧是骑士大人,身体就是结实。”
“……平时忍着吃那些硬邦邦的肉总算是值得了。”
维多利亚说道,特蕾莎丽莎微微笑了笑。
这时,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魔女大人。”
特蕾莎丽莎抬起头。
围观的人群中,裹着向日葵色布料的洛洛和卡布奇诺站在那里。
2
“——请走这边。”
戴着面具的帽子商和阿拉丁被带到了某处宅邸,那是一座位于<港口城市萨乌罗>北部的大型公馆。在宅邸主人这位虔诚的露西亚教徒的带领下,他们穿过走廊,远处传来扎利愤怒的声音。
“你真是一无是处!自己不觉得自己丢脸吗?”
“是我丢脸了。对不起,对不起……”
接着是一个女性不断道歉的声音。
“无法使用魔法的你毫无价值。滚吧,给我滚!”
“不要啊……我会努力的,我一定会努力,求求您了,扎利大人!"
咚咚,主人叩了两下门。
“打扰了,扎利大人,我带九使徒大人们过来了。”
门开了,帽子商和阿拉丁走进房间。
在<圆形广场>被子弹击倒后,扎利被这座宅邸的主人藏匿于此。
面前的是一间灯笼微亮的昏暗房间。扎利仰靠在最内侧的单人沙发里,身后的窗外悬着一轮新月,月光投射在他脚下的地毯上,映出窗框的十字形阴影。
他柔软的金发凌乱无比,上身赤裸,腹部缠着的绷带被触目惊心地染成了鲜红。
沾满血迹的裤子也没有换,扎利就那样倾倒着木制酒杯,嘴角溢出了大量的葡萄酒。
维萝跪在沙发旁,她那被荷璐卡丽折断的手指仍未处理,只能用完好的那只手把托盘举着递给扎利。当两位九使徒走进房间时,扎利把酒杯放在了托盘上。维萝站起身来,恭敬地候在沙发旁。
扎利也做出了想从沙发上起身的姿态。
也许是枪伤的伤口作痛,扎利按着扶手皱起了眉头。
“请继续坐着吧。”
帽子商示意扎利不必多礼,随后转向宅邸主人。
“抱歉,能请您回避一下吗?”
主人深深鞠了一躬,离开了房间。门悄悄地关上了。
“没想到……居然会同时出现三位魔女。”
“哈哈,”扎利干笑几声。
“简直是灾厄得不能再灾厄了。不过,本牧师扎利誓不罢休,我很了解“紫红色舌头魔女”的战斗方式……只要她还在这座城市,我一定会——”
自从九使徒来到城里,一直都是阿拉丁在和牧师扎利对话,戴着面具的帽子商总是站在阿拉丁身后。然而现在,走上前来的却是那位帽子商。
他站在扎利面前。噔,地板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您做得太过火了,扎利大人。”
“……?”
扎利咽下了未说完的话。相比于不解自己什么事做得太过火了,他更在意为什么作为九使徒的帽子商要用敬语称呼地位低下的自己。
“我一直都很尊敬您。因为您教会了我世界的不讲道理,因为您拯救了我。还记得您对我说过的话吗?”
“?”
“当时我正在教室的角落里画画,您对我说,不讲理才是这个世界的‘常态’,是对这个不讲道理的世界长吁短叹,在教室的一角苟且偷生,还是下定决心抗争到底……这里就是分歧点。”
“……您是……哪位?”
扎利对帽子商没有印象,突然提到教室,他也想不起什么头绪。
帽子商摘下了遮住眼眶的面具,在月光下露出真容。
“啊……!?”
扎利不由自主地低下了视线,帽子商在月光下闪耀的瞳孔是黄色的。
那与亨伯特的眼睛——那对相视六秒多就会坠入爱河的眼睛是同样的颜色。
哐当一声,维萝手中的托盘掉在了地上。她惊讶地睁大双眼,注视着帽子商的真容。
“唉……!?为什么……”
“……不可能,开什么玩笑,你还活着?”
扎利不敢抬起头,他混乱的视线在地毯上游移。葡萄酒从维萝打翻的酒杯中溢出来,浸湿了地毯。帽子商向前迈出一步,扎利能看到他的鞋尖。
“不可能!亨伯特已经死了。你是九使徒,不是亨伯特!”
“亨伯特哥哥!我好想你,好想见你啊!”
维萝冲上前去,紧紧抱住了帽子商。
帽子商别过脸,却任由她抱着。
“啊……?”
扎利坐在沙发上,越发困惑。
“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您所见,她中了我的魔法。”
“魔法……是‘改变吧世界’吗?怎么中的……又是为了什么,究竟在什么时候!?"
“……是在十一年前,就在那场‘午宴’上,扎利大人。”
“十一……”
那么他真的是侍祭亨伯特吗?那一天,那一刻,自己在“午宴”上一时冲动杀死了亨伯特·罗伯特,把他的尸体吊在了港口大门,明明是这样才对。
“……不,对的,我阻止了!当时亨伯特确实扑向了维萝,骑在她身上想要施加魔法,但绝对没有对视六秒,因为在那之前我就……就把他的眼睛给划破了!"
“不,那时维萝就已经成为我的俘虏了。”
“什……?”
“您还记得吗,扎利大人?那个充满雨声的船舱,不像这个房间铺着地毯。所以,和这里洒落的葡萄酒不同,我流出的血没有被地毯吸收,而是在地板上大片蔓延开来。”
“……你们是透过血泊对视的吗。”
“没错,因为你们四位都站在倒下的我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那个魔法即使是间接对视也能让人坠入爱河。被夺走心神的维萝在“午宴”之后,用“xoxo”治愈了半只脚踏入棺材的亨伯特。
“悬挂在港口的尸体是从墓地里挖出来的,找了具身高体型和我相似的新鲜尸体,沾满血后换了上去。对此我想对那具替身尸体说句抱歉……”
就这样亨伯特在“午宴”中幸存了下来。虽然一个人很难欺骗整个组织,但有人帮助的话就并非不可能。因为被认定已死,他无法继续留在萨乌罗,于是他悄悄离开小镇,在大陆上流浪。至于他如何成为九使徒的励志经历,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维萝帮了我很多忙。”
“……”
扎利虽然惊慌失措,但仍在警惕着帽子商的视线,不敢抬起头,于是他转而恶狠狠地瞪着紧贴帽子商的维萝。
“你背叛了我……不,你一直在背叛我吗,维萝!”
“呀!”
维萝躲到了帽子商身后。
“请不要责怪她,她只是遵守了我的嘱咐而已:‘不要对任何人说,就当作无事发生一样继续侍奉扎利大人,日后我一定会来接你'。"
“然后,您终于来接我了!终于……终于!”
维萝眼含泪水仰望着帽子商。在两人身后,把手插在口袋里站着的阿拉丁露出了作呕的表情,发出一声“切”。
“扎利大人,您曾经说过,人分为‘弱者’和‘想要变强的弱者’两类,显然您属于后者。您下定决心进行布教活动,在异国之地将露西教传播到如此地步,我谨代表爱梅莉亚女王向您表示感谢。”
“……感谢?你说感谢?”
亨伯特没道理感谢自己,扎利咬紧了后槽牙。
“可是您做得太过了,以改宗运动为名,袭击了周边太多的村镇和庄园。‘好邻居’们如今已经开始走私枪支,准备将我们驱逐。”
“……”
“我们必须安抚他们,让他们重新成为‘好邻居’,为此需要献上祭品,而您的人头再合适不过。耸立在城中央的大教堂以您的名字为冠,如果是您的人头,他们应该会接受。”
“……哈?等等,这是什么意思——”
帽子商离开维萝,迅速摇动手杖,杖底露出一道尖刃。
“等等!等一下,我可是有功劳的。正因为有我,在这座城市——!”
露西教的势力才得以扩张,而且是在没有战争的情况下,相对和平地扩张。建造大教堂需要巨额资金,因此扎利的恶行才被纵容,教会一直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结果大教堂建成后就要除掉我!把所有恶行都推到我一个人身上,让我一个人承担所有责任!”
——何等的不讲理。
“‘午宴’你也!你不也参与了吗,亨伯特!”
“再见了,扎利大人,感谢您至今的苦劳。”
扎利使用了魔法,让缠绕全身的魔力金刚化——然而,在硬度提升之前,帽子商的尖刃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割开了扎利的喉咙。
3
“……可恶,去哪了?”
阿拉丁登上了天台,把手肘撑在齐胸高的石墙上,俯瞰着灯火通明的城镇。虽然他试着以探查魔力的方式搜寻魔女,但是这座城意外地大,没有发现冰冷的魔力。
“放出乌鸦怎么样?”
帽子商从背后走来,站到了阿拉丁身边,面朝着这座港口城市。
“晚上看不见……他们好像是海盗吧?”
“‘海之魔女’确实是如此。”
“去港口吧,既然是海盗,那某处肯定藏了他们的船,去港口也能打听消息。”
阿拉丁转过身,离开了石墙,而帽子商则继续望着城镇。
“我要回王国艾美利亚。”
阿拉丁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盯着帽子商的背影。
“我离开王都有些久了,再不回去要被爱梅莉亚陛下责骂了。”
“呵,是吗,我倒是无所谓。”
阿拉丁全身转向帽子商。
“你这家伙……以前是住在这里的吧?作为牧师扎利的侍祭。原来如此,我就奇怪你怎么不对劲,来了这里之后就很消极,说什么不要乱来,还庇护魔女放她们逃跑。”
“……并非庇护。”
“但也没有战斗的意思。”
“没有战斗的必要。”
阿拉丁继续双手插着口袋,靠近了帽子商的后背。
“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是谁的伙伴?”
帽子商转过头,在视线相对六秒多之前,捏住帽檐挡住了眼睛,然后嘴角突然露出一丝微笑。
“当然是王国艾美利亚的伙伴。”
“……我可以相信你吗?”
“决定信不信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说起来,扎利也总是挂着“相信你”这样的话在嘴边,像是强迫,又像是祈求。然而相信这种行为是由他人、而非自己做出的。看着自己的行动,别人信也好,不信也罢,现在的他已经觉得无所谓了。
阿拉丁移开了看向帽子商的视线。
“就算把牧师扎利的人头献给南边的夏姆顿,也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这样下去迟早会和伊南特拉发生冲突。‘好邻居’之所以能一直维持‘好邻居’,仅仅是因为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枪这种东西存在。”
“……所谓獠牙会把羔羊变成狼吗。”
帽子商点头表示同意,接着说道:
“但至少能争取时间。在这期间得想办法解决枪的问题,也许该从源头上断绝。”
作为枪支来源的<花开岛国奥兹>位于露西教势力范围外,远离大陆,内部局势也不明朗。面对能够威胁魔法师的枪械,<龙与魔法之国艾米利亚>的当务之急或许是占领这个岛国。
“总之,需要的话就叫我,在那之前让我自由活动吧。”
阿拉丁说着“再见”,朝天台的出口走去。
但他很快又停下脚步转身说道:
“啊对了,你的魔法,过去是叫‘改变吧世界’?改掉是对的,太土了。”
阿拉丁笑着丢下这句话,挥着一只手离开了。
帽子商耸了耸肩。
“……都是年轻时犯下的错。”
亨伯特的固有魔法名经历了三次改动,现在帽子商把这个自己非常厌恶的魔法称作“疯狂茶会MAD TEA PARTY”。
空中悬挂着一轮弯弯的新月。帽子商脱下毛皮帽,放在石墙上,然后撩起自己长长的刘海。舒适的夜风吹来,抚过他微微出汗的额头。
眼前这座石头建造的城市是如此的让人怀念。放眼望去,三角形屋顶的教堂随处可见。
风中飘来诱人的烤肉香,灯笼点缀的街道上洋溢着欢声笑语和喜庆的音乐。魔女骚动即使中断了游行,也没能阻止一些露西教徒继续狂欢。
帽子商闭上眼睛,跟着传来的旋律哼唱起来。
“哼,哼哼,哼哼哼,哼……——”
谢肉节狂欢节今晚就要结束了,人们正在尽情享受这最后一个可以放纵的夜晚。
我的尸体被涂上焦油,吊在了港口的大门上。
为了引诱她过来,为了让她的心破碎。
然后少女荷璐卡丽化为了贪婪的魔女。
在岛上的湖里沐浴完后,我和荷璐卡丽沿着小径下山,任由湿漉漉的头发在夜风中飘荡。弯月悬于空中,将我们两人的影子在小径上拉得很长。
荷璐卡丽一手提着灯笼,另一手挽着装有我衣物和毛巾的篮子。腿部受伤的我上身赤裸,以木枝充作拐杖,走得很慢。
虫鸣声夹杂着蛙鸣,回荡在四周。此刻只有我们两人,饰有百合胸针的衣服还留在工房里,所以这时的谈话不会被任何人窃听,只属于我们两个人。
话题转到我现在在构思什么样的故事,我便向荷璐卡丽吐露道:
"其实,我正在构思一个关于魔女的故事,虽然还没完成。"
“唉!想听!就算是未完成的也行。”
荷璐卡丽已经完全成了我故事的忠实听众。
看她兴致勃勃地倾听,我也不禁变得健谈起来。
“这是一个下半身长着章鱼足的魔女故事。她有个‘恶习’,就是对想要的东西完全把持不住,哪怕那是别人的东西,她都想用魔法占为己有。”
“哇,真是个贪婪的家伙……这样的人也能当主角?”
“没错。直到有一天,村民们遭到了邪恶魔法师的袭击。魔法师们杀死女人小孩,夺走了金银财宝。魔女目睹了村民的眼泪,想到了自己的贪婪过去给他们带来了多少的痛苦,羞愧不已,于是决定用魔法帮村民们实现愿望。”
荷璐卡丽边走边望着我,然后疑惑地问道:
“他们的愿望是什么?”
“向那些魔法师复仇。”
我低头看着她在月光下闪烁的翡翠般眼眸,回答道。
"这是一个最终大快人心的复仇剧。贪婪的魔女接连夺取魔法师们的魔法,把他们一个个打倒。她右手释放火球,左手发出治愈之光。”
“哇哦,魔女原来这么厉害啊,好帅气!”
荷璐卡丽咯咯笑着。她给出的评价大体很好,这让我也松了一口气。
“那个魔女叫什么名字?”
“名字……还没定下来,有什么点子吗?”
荷璐卡丽低头看着脚下,思索片刻,随后抬起头来。
“‘布鲁哈’怎么样?”
“嗯,听起来不错呢,很有异域风情,有什么含义吗?”
或许是因为被夸奖而高兴,荷璐卡丽带着些许羞涩笑着说道:
“嘿嘿,在我们的语言里是‘魔女’的意思——”
4
“——‘xoxo’”
在“冻住的右臂”断面与洛洛的右臂对接后,涅儿解除了冻结的魔法。随即,断口处缠绕的章鱼足吸盘溢出了柔和的光芒,伤口开始发热。
“……变暖和了。”
看到斩断的手臂被重新接上这一神奇的现象,一旁的特蕾莎丽莎皱起眉头。
"不疼吗?"
“疼归疼,但杜瓦家的人已经习惯了承受各种疼痛,这种程度的话……"
听到洛洛的话,荷璐卡丽笑着收回了触手。
“那是什么情况?还真是个奇特的家族。"
洛洛卷起袖子,抬起右臂,用手指抚过原本伤口所在的地方。虽然还残留着血,但已经看不到被斩断的痕迹。他弯曲手指,松握拳头,进一步确认。
“太神奇了……能正常活动,虽然还有点发麻。”
“哦,这样就能再战了?什么时候打?现在?”
涅儿也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盯着洛洛的右臂,她一直反手握着那把插在洛洛胸口的装饰剑。涅儿之所以让洛洛复活,就是为了战斗,她一直期待着与“坎帕斯菲洛猎犬”的战斗,然而——
“抱歉……身体还不能完全自如。”
洛洛露出为难的表情拒绝了。对涅儿来说,打倒状态不佳的黑犬也没有意义,所以她决定继续等待。
众人站在游行结束后的<露西安大街>上。在稍远处的人行道旁,维多利亚仍然躺在那里。四周依旧热闹非凡,有人在收拾游行的残局,还有人嫌不够尽兴,继续狂欢。
屋檐下悬挂的烛台和人们手中提着的灯笼一同照亮了大街小巷。
收起章鱼足的荷璐卡丽准备尽快离开。
“那我们走吧,涅儿。那个魔法师可能还在城里的某处,你一直在使用魔法,很容易被发现,我们赶紧离开城镇。”
“哦,好。”
“……唉,涅儿?"
特蕾莎丽莎对点头答应的涅儿感到惊讶,“你成海盗了?”
涅儿低着头,一副难为情的样子扭扭捏捏。
“这个嘛……发生了很多事,我有……‘家人’了。”
“唉?你怀孕了!?”
“不是!是我决定上他们的船。所以,抱歉了,黑犬。”
涅儿的视线从特蕾莎丽莎转向站在后者身边的洛洛。
“决斗就等下次啦,在那之前先养好身体。”
“那个……您不能和我们一起吗?”
洛洛看了看涅儿,又看了看荷璐卡丽。
“‘海之魔女’大人也一起?如果您能借出力量——”
“我拒绝,为什么我非得帮助你?我治疗你只是为了得到涅儿。如果你想要‘海之魔女’的力量的话——”
“我会去夺取,拼尽全力。”
这次是特蕾莎丽莎打断了她的话,荷璐卡丽笑了。
“真贪婪啊……你现在的表情,终于像个魔女了嘛。”
“那个,头儿!”
站在洛洛身边的卡布奇诺向前一步,摘掉了头上的花巾。
“虽然相处时间很短,但承蒙照顾了!”
“啊……?”荷璐卡丽看向身边的涅儿。
“为什么这家伙一副理所当然要下船的样子?”
“卡布好像是坎帕斯菲洛的女仆,应该是想和黑犬一起回去吧。”
“哦……”
卡布奇诺深深鞠躬。
“虽然一开始对头儿和海盗船都很害怕……但在海上的这段冒险,我想会成为我的一段美好回忆,真的非常感谢!”
“是吗,算了。”
荷璐卡丽转向特蕾莎丽莎。
“奥兹,我们的船要前往<花开岛国奥兹>获取枪支。如果你想要我的力量就来夺取吧,‘镜之魔女’。”
“特蕾莎丽莎,这才是我的名字,而不是魔女。”
“是吗,那我就是荷璐卡丽。”
说着,荷璐卡丽露出了一抹恶作剧般的笑容。
“如果能夺回去的话,就来试试看吧。”
“……嗯?夺回什么?”
荷璐卡丽一边转身,一边从尾骨附近生出章鱼足,缠住了卡布奇诺的腹部。——“当然是这家伙喽,"说着,荷璐卡丽就和转过身的涅儿就一起溜走了。
“……唉,啊——等等!”
“很遗憾,卡布,你是我看中的东西。你乖乖保护好了‘冻住的右臂’对吧?这次的事件让你的价值暴涨了,我可不打算让你下船。”
“什么!?不要!我要下船!请让我下船!”
“放弃吧,卡布,‘海之魔女’是很贪婪的,想要的东西哪怕用强都要得到。"
并排奔跑的涅儿抬头看向被触手吊起来的卡布奇诺。
“和我们一起在海盗船上唱歌,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吧。”
“涅儿大人!?您不是说要帮我吗!”
两位魔女带着卡布奇诺,消失在夜晚的<露西安大街>上。
“救命啊,洛洛!呀啊啊啊啊啊!”
身后只余卡布奇诺宛如临终般的惨叫声,在街道上回荡。
洛洛和特蕾莎丽莎呆呆地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
“啊,我想起来了,她是在狮石堡里烧伤的那个女仆……?”
是特蕾莎丽莎用精灵阿芙罗救下的坎帕斯菲洛女仆。
“为什么变成海盗了……?”
“意外适应得挺好呢……总之看上去很精神就行。"
“……不去夺回来吗?她是你们那里的女仆吧?”
“我的身体还不能很好地行动,而且她们说了让我们去奥兹夺回来,我也打算再找这两位魔女谈谈,到时一定能与卡布奇诺再会。”
“你觉得行就行。”
大街上只剩洛洛和特蕾莎丽莎两人留了下来。
人行道边,躺着的维多利亚突然直起身子。
特蕾莎丽莎用余光扫视着洛洛的侧脸,长期被冰冻的那张脸依然苍白。
“……你,复活之后觉得好吗?”
“好不好,是指……?”
洛洛转动深绿色的眼眸看向特蕾莎丽莎。
“因为,你……——”
——当时一心求死。
失去主人、失去国家的洛洛曾坠入绝望的深渊,唯一支撑他的就是主人临终前下达的命令。他活着只为完成收集七魔女这一目标,把心如死灰、半截入土的洛洛冰冻,接着又让他复活,完全是出于己方的私心,可能违背了洛洛的意愿。
特蕾莎丽莎或许做了多余的事。
红色的眼眸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洛洛,洛洛忽然移开了视线。
“……魔女大人,您觉得天国是存在的吗?”
“天国……?"
“就是死后的世界,死者聚集的地方,按瓦西亚人所说,那里说不定有诸神居住的宫殿,在那里或许能够与死者重逢。"
“……你去那里了吗?死后的世界?”
“……我完全没有那种记忆,既没有做得好的慰劳,也没有为什么死了的斥责声,巴德大人……也没有见到。不过这也许是因为我是假死,算不上真死,但是——”
洛洛露出难以言说的表情,轻声低语道:
“说不定,死后的世界根本就不存在。”
“……”
“只不过……我感到愤懑。”
“……愤懑?”
“我从涅儿大人那里听说了事情的经过。说是围绕着我的身体,大家与魔法师和海盗们作战,一片混乱。明明我也在那里,却毫无记忆。明明我就在那里,却什么都没做,只是被冰冻着……对此我感到既懊悔又羞愧。”
特蕾莎丽莎忽然轻轻一笑,洛洛再次抬起头。
“……所以,感谢您让我复活。比起在死后的世界徘徊,我更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主人的命令还没完成,坎帕斯菲洛也必须夺回。与其死后化为乌有,我宁愿杀戮也要活下去。"
他用余光看着特蕾莎丽莎,像是开玩笑似地说道:
“毕竟我是个暗杀者。”
“……”
特蕾莎丽莎嘟着嘴扭过头去。
“那就别再死了,救活你可费了不少功夫。”
“……抱歉,我会小心的。”
“你是打算让我一个人去收集魔女吗?那可做不到哦?而且我的积极性也没那么高。”
“好不容易集齐了两个,现在又减少了……还剩六个吗,真是漫长啊。”
坐在人行道旁的维多利亚环顾四周,寻找着特蕾莎丽莎他们。
“别忘了可以随便吃可露丽的约定哦?”
“……难道您是为了这个才让我复活的吗?”
“当然。我会吃很多很多,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特蕾莎丽莎戴上长袍的兜帽,朝维多利亚所在的方向走去。
“……遵命。”
洛洛低垂双眼,快步追上她远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