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点一滴地消耗着昨晚透过晚餐、洗澡、睡眠跟安达补充回来的体力跟精神,忍受现在压在我身上的痛苦。
平日上班工作大多时候只会不断消耗心神,不会觉得自己得到了什么。
这份工作在我心目中是跟打扫差不多程度的喜欢,也差不多程度的讨厌。简单来说就是没什么兴趣。我知道要有工作才能维持生计,所以能够硬着头皮做下去,说穿了就跟在学校念书差不了多少。我无法在公司里找到一丝喜悦。而且我本来就不是正经八百的人。
午休时间,我打开今天安达替我亲手做的便当。看到里面很少冷冻食品,我就忍不住暗自夸奖安达的勤奋跟努力。
「岛村小姐的便当是自己做的吗?」
「今天是我的室友帮我做的。」
「哦。」
跟我同期的女子在路过时看了看我桌上的便当。明明是她先问的,反应听起来却不是很有兴趣,很快就跟着其他人离开了。但不久后,走在最后头的同期女子又走回来问:
「咦?你跟别人一起住吗?」
「对。」
「是你老公吗?」
同期女子瞥了我的左手一眼,开口这么问。
「我没结婚。」
「那就是情人喽?」
「嗯。」
「原来如此!」
同期说着便露出爽朗笑容,竖起中指。
这种搞笑法好眼熟。
不晓得待在家乡的永藤过得还好吗?
我带便当来公司时不会跟大家一起吃,而是自己一个人吃。没有便当的时候,我常常会跟她们一起去吃午餐。我还是有跟同个单位的人交流,但公司里大概不会有人用听起来不是汉字,而是柔和平假名的「岛村」称呼我。我还是学生的时候,有感觉到除了安达以外,日野跟永藤她们也是用比较柔和的「岛村」。永藤甚至从来没有正常叫过我的名字。
我一边心想中午不吃会很饿,一吃又会想睡很麻烦,一边大口吃起白饭。午休刚结束那段时间基本上都是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我有时候会很怀念学生时期就算上课打瞌睡,也顶多挨一顿骂就能了事的时光。当时就算好吃懒做也能正常生活,而长大后的现在如果不找份工作,就会感觉到自己的未来逐渐消逝。或许「长大成人」,就是指一个人进到了只能靠自己想办法维持生计的时期。
顺带一提,便当还是一如往常的很有安达的特色。
安达的料理……怎么说,就是很朴素。她下厨时不会冒险,所以煮出来的菜不会难吃,也不会特别好吃。
也感觉不出她对味道有任何讲究。
虽然我其实只需要心怀感激地吃下安达特地替我做的便当就好,不必多做评论,但老实说,她的料理清淡得能够清楚感觉到她对下厨毫无兴趣。就我所知,安达有兴趣的人事物就只有一个。我偶尔会担心她在公司里会不会跟其他人闹得不愉快,不过,安达似乎一直以来都只担心我跟同事处不来。为什么?
我看起手机,只简短传了一句「谢谢你的便当」给安达。我规定自己在上班的时候除非必要,不然尽量不要跟安达有联络。因为跟安达聊得太起劲,会搞得我们两个都没办法好好上班。
我把吃完的便当盒收起来,喝着剩下的茶休息。
我看着在经过遮光窗帘之后微弱许多的光芒,很快就开始感觉到眼皮变得有点沉重。
太放松很可能会愈来愈想睡,于是我决定起身做屈膝运动,活动身体。
我心想好想赶快回家,同时发现我已经会认为跟安达同住的地方是「自己的家」了,接着顿时涌现一股干劲,让我心甘情愿地继续做伸展操。我其实不太懂这股干劲是打哪里来的,却能够从中感受到心灵的充实。
凡事都是在快要结束的时候最为吃力。一想到快抵达终点,疲劳就会瞬间蜂拥而上。这让我深刻感受到要完成一件事情真的不简单,同时倚靠到电梯的墙壁上。我在走出电梯后,踩着与炎热天气下的空气一样晃荡的步伐前行,按下门铃。她一看见是我在门外,便立刻打开门。我们四目相交,不晓得是哪一边的神情显露了更多喜悦?
「你回来了啊。」
「我回来了。」
安达比我早到家的时候,都会像这样迎接我回来。当然,如果是我比较早回来,我也会走出来迎接她。只是我有时候会等到睡着,一直到她按门铃才会突然惊醒,急忙跑去开门。
安达感觉很少会等到睡着……应该说,我甚至很少看到她明显很困的样子。
从这类细节当中,就能感受到安达把身体保养得很好。安达的外在跟内在都是高人一等。说不定连要找出一件「我办得到,但是安达办不到」的事情都很难。
「安达,我想要疗愈。」
安达没有拿下脸上的蓝框眼镜,不知道是不是她刚才正好在看杂志,或是跟工作有关的资料。我一边要求她治愈我疲劳的身心,一边脱下鞋子,扑向走廊。我是真的整个人趴在走廊上。
「好累……我觉得疲劳都从我的脖子跟侧腹渗出来了。」
走廊凉得恰到好处,趴起来很舒服。感觉一个不小心就会直接睡死在走廊上。我想起还没搬出来住之前,也常常看到社妹躺在走廊上打瞌睡。她真的是个很随心所欲的生物。
「疗愈……唔……要帮你捶肩膀吗?」
「啊~你想到的是这个方向啊~」
「咦?还有分种类吗?」
「我以为是像芳疗按摩那样的。」
还会配上很轻柔疗愈的悦耳音乐,加强放松效果。我现在就是想尽可能放松身心。
安达捡起我扔在一旁的包包,在稍做停顿以后才开口问:
「芳疗按摩是怎么样的感觉?我是能想像出一个大概,但还是不太懂。」
「呃……我也不懂。」
我就这么躺在走廊上,继续跟安达闲聊。安达的脚离我的脸非常近。安达妹妹的脚比高中那时候看起来更细致白皙了。我故意喊着「哇~」,抓住她的腿。
「啊噫!」
安达很明显被突然抱住她的腿的某个家伙吓到,差点跳了起来。但是她被我抓着,没办法顺利跳起来,结果害得她重心不稳,是用手撑着墙壁才勉强避免摔倒在地。
「啊,抱歉。」
我抱着她的腿同时为自己开的玩笑差点闹出大事道歉,还顺便把脸颊贴过去。
「嗯~这样好像也有放松效果……」
我用脸颊磨蹭安达裸露的腿。她的腿温跟走廊的温度截然不同,让我的肌肤一阵发麻。
「噫噫噫噫!」
听安达不知道为什么发出很像哀号的声音很有趣,所以我又用脸颊多磨蹭了几下。明明连衣服都还没换,就一直顾着这样打闹太好玩了。
我大吐一口气,感觉身体好像会跟着疲劳一起融化。我的肩膀率先抛下疲劳和触觉。安达伸手牵住我,避免我就这么化作一摊液体。
「岛村今……今天也努力了一整天,很棒喔~」
安达弯下腰,摸起我的头。看来她决定用赞美的方式来治愈我。
「再多说一点。」
「咦?你……你很棒喔~很了不起喔~太厉害了~」
从不习惯称赞别人的安达嘴里传出的赞美语汇跟发音,几乎足以瞬间让我融化。
「呵呵呵呵嘿。」
我继续用脸颊贴着她的腿,享受这段疗愈时光。这种全方位的赞美有时候对消除心灵上的疲劳特别有效。我仔细咀嚼这些赞美,吞进肚子里。
「刚才这样的疗愈程度还满可观的。」
「是吗……?那就再继续吧。」
安达继续抚摸我的头。她不习惯摸头,摸得有点粗鲁。我的头发搞不好会被她摸成鸟巢。但没差啦,那些小事情都无所谓了。我将身体和心灵全抛给安达,假装自己是一只给人摸头的猫。
被摸得乱蓬蓬的脑袋在这份疗愈之下恢复活力,让我得以有力气和安达对上眼。我从她的视线高度感觉到我们的身高差距终究还是没有缩小。而且安达不像以前会驼背,反倒更容易去在意这份差距。
我微微抬头看向身子直挺挺的安达,出言慰劳她。
「安达,你也辛苦了。」
「嗯。」
「你上班的时候会不会很想念我呀?开玩笑——」「当然很想念你。」「的~」
我还没讲完用来掩饰害臊的一句话,安达就笑容满面地伸手抱住我。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再对安达的肌肤接触感到不自在了。
我对自己的成长感到心情复杂,寂寞、心暖跟喜悦等各种情感,全部掺杂在一起,不断打转。
006
「嘿嘿嘿嘿。」
「喝、喝。」
我们抱着彼此,踩着不算协调的脚步一起走往客厅。
途中,我发现了一件我办得到,但是安达办不到的事情。
我有点自恋地认为——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能够让安达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