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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罗密欧与茱丽叶》(莎士比亚着)竹久优真

    跟可爱女生一起逛学园祭。虽然期待这种现实世界不太会发生的老梗情境,但很不巧濑奈跟笹叶同学都以执行委员的身分驻留在体育馆那边,所以在时间上无法配合……嗯,哎光就外表而论是也可以说栞学姊很可爱啦……不,说起来如果我跟栞学姊两人逛学园祭的话,那我就没脸跟大我见面了。

    到头来,变成我跟大我两人一起逛学园祭。

    哎,也罢。至少男人中没有比他更棒的对象,不如说他可是会让许多女学生对我投以欣羡目光的对象……我虽然像这样说服自己,但其实所谓的神明是存在的。

    我们跟濑奈刚好在同一个时段休息,又刚好在路上巧遇,所以我们暂时变成三个人一起逛学园祭。

    途中大我体贴地先行离去(或者说大我以自己的情况为优先,为了见栞学姊而急忙赶回教室。而我也没对大我说出「那我也一起回去」这种不会看气氛的话语,由此可见我们彼此彼此),所以我跟濑奈变成两人独处了。

    这个究竟可不可以说是约会呢?虽然只是一再重复吃了又走、走了又吃的过程,不过光是跟她在一起就不会觉得无聊。

    在鬼屋完全不害怕、一如往常走着路的濑奈,将扭气球做成的长颈鹿说成是尼斯湖水怪的濑奈,以及在美术科作品展示区看到赤城学长无视执行委员指示、在樱花油画上面贴上一百万圆标价时笑着低喃「一点也不想卖掉嘛」的濑奈,不管是哪一个她都令人百看不厌。

    然而,她开口拜托我假装乐团演奏时我却没有答应,这是有理由的。

    濑奈在我不晓得的地方努力玩着乐团虽然也让我感到嫉妒,但靠着装疯卖傻苟活于世的我,在濑奈面前却萌生了如果可以的话,想要活得脚踏实地堂堂正正的野心。然而,她却轻易放弃说自己会去找其他人,这样也挺让人落寞的。如果无论如何都想拜托我的话,我也不吝于帮忙就是了。

    休息时间即将结束,我们决定暂时道别。

    「那拜拜啰,待会儿见。」

    「嗯,话剧加油。」

    「嗯,难得又有机会四个人一起做些什么,加油吧。」

    濑奈说「四个人」。参加话剧演出的人明明不是四个人,而是更多人地说。

    濑奈口中的四个人,恐怕是指我跟大我,还有濑奈跟笹叶同学吧。初次以这四名成员一起度过的日子是春天文化祭那天,觉得相处起来很舒服的人应该不是只有我吧。

    在那之后一起度过许多时光的这四人组,因为各种情况而变得不再四人全员到齐了。

    恐怕濑奈也希望这四个人能再次一起行动。

    如今回想起来,濑奈应该也忙着练习乐团才对,之所以勉强参加我们的话剧,以及原本应该不擅长演戏的笹叶同学会主动站上舞台,都是因为想用这四人组合再次做些什么吧。

    学园祭渐入佳境,我们为了话剧而移动至体育馆时,外面开始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这里说的「山雨欲来」并非譬喻,而是物理现象。

    气象预报明明说降雨机率只有百分之十,秋季的天空却宛如少女心般难以捉摸。天空被漆黑云层覆盖,雨渐渐落下,室外的露天摊位有如逃亡般撤离,活动也中止了,所有人都去有屋顶的地方避难。

    有舞台的体育馆也不可能例外,不知是幸或是不幸,话剧即将开演时体育馆已是爆满状态,不得不让人觉得我们的成员中有天狗这种能够自由操控天候的存在。

    直到不久前,朋友波波才刚用电邮传讯息说他有过来看话剧,而且据说同级生若宫同学跟片冈同学也过来看了。我透过帷幕缝隙偷瞄观众席那边,试图确认他们在哪里。

    观众大爆满。别说是确认波波他们在哪里了,甚至还猛烈地紧张起来。

    胸中怀抱着许多不安与期待,如今,观众大爆满的舞台要揭开序幕了。

    还没有打光的舞台上,物语在脇屋学长的旁白中开始了。

    「不列颠国王因病骤逝,年轻王子李尔继承国王之位即将登上王位。登基之际,也要同时迎娶妻子举行婚礼──」

    旁白结束的同时,光打在大我饰演的李尔王身上,会场数处传出少女尖叫声,对之后要登场的我来说有些压力。

    「啊啊,居然会是如此。看样子母后似乎表示堂妹高纳里尔适合当我的结婚对象。可是,可是我……」

    终于轮到我饰演的李尔王忠臣肯特伯爵登场了。我迅速地走近至李尔王身边,当然没传出少女尖叫声,我根本不嫉妒。

    「您在犹豫什么呢,李尔大人?您是国王,谁能够反对您的意见呢?您……心有所属了吧?」

    「你明白吗?肯特啊。其实我恋上了凯普莱特家族的千金寇蒂莉亚。」

    「居然是凯普莱特家族吗!」

    「嗯嗯,就是如此。就是与吾等蒙太古家族势如水火的凯普莱特家族的千金。传闻中凯普莱特家族甚至在策划颠覆国家的奸计,迎娶这种人为妻就算是打着爱国的大旗也……」

    「不,没这回事喔。不如说需要打着爱国旗帜反而是正中下怀唷。对立的家族联姻,就已经是一种国家太平的象征了,因此无需迟疑。」

    「不,可是,光是这样还不够……啊,对了!像这样如何呢?」灯光渐暗,我们在黑暗中快速移动。首先是李尔王坐在王位上,那只是将教室椅子用瓦楞纸板加工过的道具,然而完成度却相当不错,不愧是美术科众人制作的作品。那样的栞学姊似乎挺有人望的,只要她出个声,美术科学生大多都会伸出援手,或者说是掌握着他们的弱点也不一定。

    李尔王隔壁是我肯特伯爵,然后是饰演李尔王之母葛楚、身穿酒红色晚礼服的濑奈。然后她旁边的人是饰演王弟克劳迪的脇屋学长,对面则是身穿白橘色晚礼服、饰演高纳里尔的笹叶同学,以及身穿纯白晚礼、服饰演寇蒂莉亚的栞学姊。笹叶同学当然用不着说,栞学姊像这样闭嘴不说话倒也是挺不错的美女,应该说人要衣装吗?

    所有人都待命好后,唯一没站在舞台上的成员──饰演提伯尔特的户亲学长操控后台的灯光。

    整个舞台变亮,戏再次上演。是李尔王要两名新娘候选人向自己求婚的场景。

    「今天要你们两人前来不是为了别的事。从现在起,你们两人各自说出对我的心意,我会迎娶让我更加感动的人为妻。」

    笹叶同学向前一步。

    「那么高纳里尔,说出你的心情吧。你对我有何想法?」

    「那么李尔王大人──」

    那是穿透力十足的清澈声音,究竟是何时学到了这种演技啊?这或许也是才能使然,但她应该也相当努力才对。而且,笹叶同学还一边做着执行委员这种麻烦的工作,一边努力到这个地步,老实说真是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您或许没注意到,但我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在注视您了。然而我却花了一些时间才察觉到这就是恋爱。

    您对众人一视同仁又体贴,我或许就是被您这种温柔吸引的吧。

    就算是现在,我的胸口也因为对您的思慕之情而膨胀欲裂,您会觉得可笑吗?

    不,我是知道的。您心中已经有别人了。

    即使如此,我还是打从心底感谢您能赐予这个机会、让我坦白说出这份情感。」

    构思出这段台词的人就是笹叶同学本人,比我最初想的台词要好太多了。老实说如果是这种台词,感觉就算李尔王被打动选择高纳里尔当结婚对象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接着是寇蒂莉亚的告白。栞学姊向前走出一步,高纳里尔垂下脸庞不发一语。

    「来,说吧。寇蒂莉亚啊,好好诉说你的心情吧!」李尔王转向后方,有如低喃般说道:「不论是何种言语都行。我的心意打从最初就已经决定了,没什么好害怕的。来,说吧……」

    「啊啊,李尔王啊,你是多么残酷的一个人啊。」

    「你说残酷啊?」

    「因为事实就是如此吧?我的身分绝对不高,更不用说蒙太古家族跟凯普莱特家族长年交恶,这一点李尔王大人也是知情的吧。

    然而您却像这样在众人面前要我诉说情衷,我为何有办法开这个口呢?如果我做出这种事又没被选中,那到时候我还有家可归吗?」

    「不,可是……这个呐……」

    「您这种人肯定会嘲笑像这样在众人面前什么都说不出来的我,然后按照打从最初就做好的决定跟高纳里尔那个女人结婚吧。啊啊,多么的残酷啊。我就只能像这样接受在大众面前受辱的命运呢。」

    「意思是我害你丢脸了?」

    「就是如此吧?」

    「呔,说这是什么话!丢脸的人是这边才对!你这种家伙我不管了,随便要去哪里都行!我要跟高纳里尔结婚喔!」

    「李尔王大人!」

    在我简短的台词后,一脸难受凝视李尔王的葵学姊退至舞台旁。

    在舞台上,以李尔王向高纳里尔求婚的场景结束了这一幕。

    所有人暂时退至舞台旁,台上开始第二幕。在第二幕中,继续李尔王跟高纳里尔感情和睦生活着的场景。

    在舞台旁边看着这一幕的我心脏狂跳。在舞台上我戴着「配角」这张面具,所以才能若无其事地说出甜言蜜语跟肉麻台词,然而一旦退至后台本性就会跑出来,突然对至今为止的演技感到害羞。这也是另一种深夜情书效应吧。

    总之我的台词比起其他人明明没什么大不了的,却已经是这副德行了。然而舞台上的笹叶同学却堂堂正正地表演着,简直像是对这种事完全不在乎似的。

    笹叶同学相当贤慧地陪伴在饰演李尔王的大我身边,那副模样让我不由得看得入迷。就算只是舞台上的演技,一想到不久前还在交往的这两人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像这样卿卿我我,不知为何就感到胸口一阵紧缩。

    ……不,这肯定只是我因为话剧而紧张、在所谓的吊桥效应下反应过度而已──就当成是这样吧。

    舞台上的戏码持续着,成为王妃之父的克劳迪渐渐掌握权力,母亲葛楚则是支持克劳迪的想法。

    相对的,李尔王虽然贵为国王,其意见却变得不受重视。李尔王心生焦躁,并且将气出在高纳里尔身上,夫妇也因此渐渐貌合神离。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克劳迪又死缠烂打地恶整凯普莱特家族、强制没收他们的领地,最后甚至以凯普莱特家族要造反的名义派遣讨伐队。

    负责指挥的人是李尔王,凯普莱特家的指挥官则是提伯尔特。

    舞台上是大我饰演的李尔王跟户亲学长饰演的提伯尔特。虽是练习过无数次的武戏,但两人的套招还是很完美。平常乍看之下户亲学长给人很不起眼的印象,但像这样站到台上后为何看起来却是如此帅气呢。还有大我,就算他运动万能好了,那面对话剧社学长也绝不逊色的动作不单单只是因为他很优秀,肯定也是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加倍努力的成果。我知道他是不吝于付出努力的那种人。我这种老是耍嘴皮混水摸鱼悠哉度日的人,实在做不到这种特技。

    在激战最后,李尔王终于打倒提伯尔特,渐渐倒下的提伯尔特告知李尔王,妹妹寇蒂莉亚在求婚时摆出冷漠态度并非她的本意。

    「那个啊,是我对那家伙说的喔。如果你真心爱她的话,不论丢出何种冷言冷语你应该都会接纳她的呐……

    结果却是如何?你根本没领会寇蒂莉亚的这种心情,骂她背叛她又跟其他女人结婚了──唉,心情如何呢?这样你就能够幸福了吗?你这种人没资格让妹妹幸福。

    呵呵,我先去地狱等你了。跟凯普莱特还有蒙太古都无关。大家,大家都受到诅咒吧……」

    就这样,提伯尔特断气了。

    李尔王察觉到自己犯下的罪发出绝望呻吟,第二幕结束。

    在舞台上,第三幕接着上演。是寇蒂莉亚被软禁在凯普莱特宅邸、然后李尔王半夜悄悄溜到她身边,并且在窗户下方示爱的场景。是致敬罗密欧与茱丽叶最有名的那一幕。

    在舞台旁边,饰演提伯尔特的户亲学长开始换装。提伯尔特已死,李尔王之父的幽灵等一下就要出场,所以户亲学长要以幽灵的身分再次登台。我们只用几个人演出这场话剧,所以一个人分饰数个角色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觉得每次都要诠释不同角色一定挺累人的吧。

    换完国王幽灵的服装后,户亲学长立刻把脱下来的提伯尔特戏服用衣架挂起来。我一边看着这副模样一边心想,户亲学长这么一板一眼,他会把脱下的戏服乱丢还因为聚焦现象引燃它们,不管怎么思考都很奇怪。

    为了表演从位于高处的窗户俯视下方的演技,舞台上排列着为此而制作的大型豪宅布景,饰演寇蒂莉亚的栞学姊跟饰演李尔王的大我正在互诉情衷。

    真是的,如果这两个人平常就这么坦率地传达心情,我就用不着搞出这种闹剧的说……

    「啊啊!寇蒂莉亚!我背叛了你,甚至还对你的兄长下手了。事到如今我根本不可能开口请求原谅,甚至没资格像这样跟你见面的说……

    我该如何是好?即使如此对你的思念之情依旧不断……不,不如说还越来越强烈。明知你不会原谅我,却又越来越喜欢你!」

    「啊啊……李尔大人。不能对我说这种话。我是罪孽深重的女人。

    您是兄长之敌,但我却无论如何都恨不下去。不,不只如此,这份爱意甚至还不断加深。向国家露出獠牙的家族如今也被毁灭,身分卑贱如我根本没资格喜爱李尔王大人吧。我真是罪孽深重啊……」

    「啊啊!你为什么是寇蒂莉亚啊!」

    「啊啊……为什么您是李尔啊。」

    第三幕结束,第四幕即将开演。

    我饰演的那个只是小配角、出场也不多的肯特伯爵即将再次登场。

    是待在舞台旁看话剧的时间太长了吗?一想到下次登台的时间渐渐逼近,心脏再次扑通扑通地跳动起来。我撩起因冷汗而黏在额头上的浏海。

    「唉,你该不会是有点紧张吧?」

    濑奈从旁边探头望向我的脸庞……话说好近啊。

    「有一点啦。」我逞强地如此说道,但最后果然还是坦白了。「……其实相当紧张。」

    (插图011)

    「唉,知道吗?紧张时只要在掌心写三次『人』,然后再吞下去就行了。」

    ──我有听说过,但那只是自我安慰而已。

    不过,如今我甚至想要这种自我安慰。我老实地用右手食指在左手掌心上写三次「人」这个字,接着凑近嘴边轻轻吞下一口气。

    我略微憋住气息,然后缓缓吐气,相当自然地做了一个深呼吸。是托了这样做的福吗?心情稍微轻松些了,或许那不见得只是迷信吧。

    「好,那再做一次。」

    被濑奈催促,我再次在掌心上写了三次「人」这个字。就在我打算将手心凑向嘴边时,濑奈用双手有如裹住般抓住那只手,将它凑向自己嘴边。

    濑奈「嘶」的一声短促地吸气,我的掌心微微残留着她呼吸的温度,以及唇瓣柔软的感触。

    「唉……」

    我如此低喃,她眼波流转望向我这边,留下「怎么了?」这么一句话──

    「你该不会以为我不紧张吧?没这种事喔。别看我这样,其实我非常紧张喔。」

    ──呃,我指的不是这种事呐……

    「好,那就走吧。」

    濑奈起身向前跨出一步,我也配合她站起身躯。

    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剧烈到刚才根本无法比拟的地步。已经不是吊桥效应这种等级的东西了。

    第四幕,是因恋爱而苦恼的李尔王,以及其忠臣肯特伯爵的场景,物语从这边再次展开。

    「──啊啊,我该如何是好?地位跟名誉还有尊严我都不需要了,我想要的就只有寇蒂莉亚一人……

    不过,事到如今怎么做都没用了。我已经结了婚,寇蒂莉亚也是叛国家族的女儿,无论如何这段感情都无法开花结果。啊啊肯特啊,我究竟该如何是好……」

    「李尔王大人,您真的觉得除了寇蒂莉亚大人外再也别无所求吗?」

    「啊啊,当然啰。只要是为了她,就算是这条命也不足为惜。」

    「如果您真的这样想,那还是有另一条道路的……就是舍弃国家地位跟名誉,跟寇蒂莉亚大人远走高飞。」

    「可是,身为国王的我居然逃走……」

    「无需担心。实际上如今统治国家之人是克劳迪。即使李尔王大人现在立刻逃亡,国家也不会立刻出状况的。

    如果有这种觉悟的话,我肯特愿意帮助两位逃亡。」

    「……明白了。肯特啊,可以借助你的力量吗?」

    「是的,请交给臣下吧。」

    我说着台词,一个念头忽然涌现心头。这个肯特的台词从另一种角度来看,听起来的含意不就像是对李尔王说「已经没你的事了闪边吧」?一定要察觉的话,应该在更久之前就有所察觉才对,正式演出时才发现早就太晚了。接下来只能靠一股气势演下去了。

    场景更动,接着是我去寇蒂莉亚那边,决定好私奔的会合地点,然后放走被软禁的寇蒂莉亚。

    如此一来,只不过是配角的我又暂时没戏分了。松了一口气后,我在舞台旁观看大家演戏。

    李尔跟寇蒂莉亚的私会场所是郊外的某座废墟。李尔王独自一人在会合地点等待寇蒂莉亚,然而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却不是寇蒂莉亚,而是因病骤逝的父王。

    「李尔啊,用心听吧。我的死因并非疾病,而是他杀。」

    「他杀?」

    「我被下毒了。」

    「究竟是谁做出这种事的?」

    「不晓得吗?就是你母亲,葛楚。」

    「母、母后吗?究竟是为何?」

    「唔,他跟吾弟克劳迪曾有过一段情呐,所以我就变成眼中钉肉中刺了。」

    「怎、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所谓女人心,就是容易见异思迁呐。不过李尔啊,不要恨你的母亲喔。错的人或许是克劳迪那方。那家伙恐怕是利欲薰心而哄骗了葛楚吧。要小心呐李尔,接下来那小子或许会想把你赶出国家。」

    「什么小不小心……只差一点点我就要舍弃国家逃亡了。不,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我得立刻返回王城确认母后不贞的真伪才行!」

    国王的幽灵消失,李尔王动身前往王城。

    迟了一步抵达空无一人的废墟后,因黑暗而恐惧的寇蒂莉亚独自缩成一团。

    场景更换,移至王城。李尔王推开试图阻止的卫兵,迳自进入克劳迪的寝室,在那里亲眼见证母亲葛楚与克劳迪躺在同一张床上面。

    「母亲不贞果然是事实吗!可恶啊克劳迪!给我拿起剑!我要在此地替父王报仇!」

    「摆什么架子你这臭小鬼!呔,我就趁这个机会把你当反贼当场制裁,然后收下这个国家吧!」

    克劳迪拿起剑,跟李尔王演出激烈的武戏。

    脇屋学长平常总是在做幕后工作看起来不怎么活跃,但他不愧是话剧社三年级生。身法走位完美无缺,一眼就能看出他果然不是这几天才刚演戏的菜鸟。然而大我明明这几天才刚开始练习武打动作,面对脇屋学长时表现却一点都不逊色,因此更加凸显他的厉害之处。

    在激烈的刀光剑舞后,克劳迪的剑制住了李尔。克劳迪打算给予李尔致命一致,但他的剑却贯穿了试图保护儿子的葛楚。

    「葛楚!」

    「母后!」

    克劳迪露出怯态,李尔朝他挥落长剑。

    「母后……至少容我献上饯别礼。在阴间跟克劳迪一起生活吧……」

    幕暂时拉下,故事终于要冲向结局了。濑奈走进舞台旁,她饰演的葛楚已经死亡,所以已经没她的戏分了。因汗水而黏在额头上的头发,就是任何时候都很天真烂漫的她也紧张的铁证。饰演克劳迪的脇屋学长在舞台上的戏分也就此告终,但他还有打光跟音效之类的幕后工作要做。户亲学长虽是龙套角色,但他之后预定要登台,所以要跟脇屋学长换班。

    然后,饰演肯特的我也还有一些戏分。

    舞台上,最后一幕即将上演。虽是国王,让国家陷入混乱仍难免其罪。看在王室的份上,李尔王只被剥夺身分流放至乡下。这是他临行之际跟妻子高纳里尔道别的场景。

    「求求您了,李尔大人!也带我走吧!」

    「不行!如果连你都离开王都,那这个国家会变成怎样啊?蒙太古家族只剩下你一人了。高纳里尔,你必须成为女王守护这个国家才行,听到没!」

    大我甩开紧抱不放的高纳里尔──笹叶同学拂袖而去。

    「啊啊,李尔大人……」

    笹叶同学哭倒在地,亏我有办法写出这种残酷的脚本呐。如此一来,不就是照搬大我抛弃笹叶同学寻求栞学姊的事实了?而且之后明明知道一切内幕却还是试图帮助大我的我,可以说是正如肯特本人。

    实际上写脚本时我也不是没意识到这件事,但当时我想都没想过会由笹叶同学饰演高纳里尔这个角色。宛如事实重现般的戏码,希望笹叶同学能原谅我……就在此时,舞台上的高纳里尔开始做出意料之外的举动。

    原本按照预定,在李尔王前往后台后,舞台会渐暗,然后变成下一个场景,但在灯光完全转暗前,哭倒在地的高纳里尔从胸口取出一瓶药。

    「啊啊,没有李尔大人的这个世界,我已经生无可恋了。既然如此,干脆就……」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记得自己写过这种脚本。

    在后台打算操控灯光的脇屋学长望向待在舞台边缘的我。

    呃,就算做这种事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啊?不过,既然笹叶同学还在台上讲台词,就不能在途中把灯熄掉。

    在所有演员不安地旁观下,舞台上的高纳里尔将瓶中药一仰而尽,痛苦万分地倒在原地。

    ──这个……该不会是她用自己的方式做出的小小抵抗吧?

    面对舍弃自己的大我,笹叶同学或许试图用自身之死指责他吧。

    我想在事后询问这件事的真相,不过我真的有勇气问这件事吗?确认倒在地上的高纳里尔不再需要演戏后,脇屋学长调暗灯光。

    意想不到的情况让我不由得入迷地看着舞台,不过接下来的场景换我登场了。我连忙到舞台边缘待命,在掌心写三次「人」这个字然后凑到嘴边吸进去。那是刚才濑奈用唇瓣触碰过的地方,我是明知故犯的。

    在克洛迪死后,领地被还回凯普莱特家族。然而继承家主之位的提伯尔特已经逝世,在必须复兴家族的期待下,婚事找上了寇蒂莉亚。

    然而,李尔却依旧在她心中。

    比起跟不爱之人结婚,寇蒂莉亚宁可一死,此时肯特伯爵出现在她面前。

    「寇蒂莉亚啊,你有不惜一死也要伴随李尔王的觉悟吗?」

    「当然啰,肯特阁下。失去心爱之人的世界,活下去还有意义吗?」

    「唔,说得好呐。既然如此,就喝下这瓶毒药吧。」

    我──肯特伯爵取出装着药的瓶子。像这样再看一次后,这个瓶子跟高纳里尔在先前那个场景中服毒自尽的那个瓶子一模一样。反正道具都是要重复使用的,所以这也是无奈之举,但这个瓶子让我心中掠过一抹不安也是事实。

    「只要喝下这瓶药,呼吸就会立刻停止,心脏也会停止跳动。然后寇蒂莉亚你的遗体就会被送至城镇外的陵寝吧。」

    寇蒂莉亚默默点头。

    「不过呐,这是假的致命毒药。只要经过一天,曾一度停止的心跳就会再次跳动。然后啊,寇蒂莉亚你就直接离开王都,在遥远的郊外跟李尔王大人会合,然后一起生活吧……」

    我将手中的药瓶交给寇蒂莉亚后,栞学姊一边说「啊啊,肯特大人!」一边抱住我。丰满的胸部压在我的胸口上,明明都练习过无数次了,我却依旧紧张不已。

    接过毒药后,寇蒂莉亚一口气将药水喝干,然后就这样原地倒下。我撑住她,就这样用俗称的公主抱退至舞台边缘。至此,我的登台戏分都结束了。

    在舞台边缘松了一口气后,我跟坐在身边的濑奈一起眺望舞台的最后一幕。

    从观众席那边虽然看不到,但笹叶同学的身影却在舞台另一端凝视我们。

    刚才笹叶同学演出了脚本上没有的剧情,但舞台仍是平安无事地表演中,所以我也没必要因为这种事指责她。虽然隔了很远,我仍是朝笹叶同学微微一笑慰劳了她。

    然而就算隔了很远的距离,也能看出笹叶同学的表情很紧张。

    简直像是自己的表演并未划下句点,依旧有着后续似的。

    我当时应该要好好地察觉到她的这种动向才对,我完全没想过之后会有那种始料未及的展开。

    舞台中央正要迎来高潮,肯特派遣信使告知李尔王、要他前往迎接苏醒后的寇蒂莉亚,然而李尔王一听见寇蒂莉亚的讣闻、就按捺不住冲去寇蒂莉亚长眠的陵寝,不幸地跟信使擦身而过。

    在陵寝心脏停止跳动的寇蒂莉亚让李尔王放声大哭,在悲叹之后取出小刀打算插进胸口。

    在原作《罗密欧与茱丽叶》中,茱丽叶在罗密欧死后复活,察觉罗密欧死在一旁后,她自己也用同一把刀插进胸口殉情……这个结局实在太过悲伤,所以我决定更改结局。

    李尔王打算用刀子插进胸口自尽的前一瞬间,面前的寇蒂莉亚复活出手制止,然后两人迎接喜剧结局……

    ──不,我是明白的,这是多么离谱又投机取巧的闹剧。

    然而,这个舞台既是话剧又不是话剧。我的好友黑崎大我在青春时代留下了心痛的创伤,而这场戏实际上就是为了让那份悲恋修成正果而创作出来的故事。

    李尔王高举刀子,观众屏住呼吸,整座体育馆鸦雀无声,只有体育馆那薄薄的天花板被雨滴猛击发出声响。沉默很短暂,感觉却也持续了很久……

    ──不,真的太久了。

    寇蒂莉亚没按照剧本演出清醒过来、饰演李尔王的大我感到困惑,总是行事冷静的大我看起来有些慌了手脚。他微微瞄向待在舞台边缘的我。

    就算这样做我也不晓得该怎么办啊,毕竟我也无能为力。

    沉默持续得实在太久,观众开始发出噪动声。栞学姊该不会是真的睡着了吧……

    我自己也心知肚明,这种天真的想法只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栞学姊不是这种出包妹子。她深思熟虑又聪明,而且很狡猾。

    她肯定有某种企图吧,我们恐怕又彻彻底底地中了她的计。

    待在舞台边缘的我从额头流下大颗冷汗,就在它即将滴落的同时,寇蒂莉亚总算是醒过来了。

    会场上的每一个人总算都松了一口气,此时栞学姊对大我说道:

    「真是的,都等到不耐烦了。你啊,是要到何时才要把那把刀插进胸口呢?」

    观众跟大我再次倒抽一口凉气。

    「只是高高举起刀子,却没勇气插进胸口,实在是可悲至极呐。要这种无法贯彻始终的男人永远爱一个女人,肯定是做不到的吧。」

    ──不妙,这出话剧完全被栞学姊挟持了。

    大我试图透过这出戏传达给栞学姊的话语,当然有传达到她那边。然而她明知如此,却仍是想要批判大我吧。

    以前明明跟自己交往却又抛弃自己,有了笹叶同学这个恋人后又舍弃了她。栞学姊没有原谅这样的大我。

    当然,这件事说起来并没有这么单纯。栞学姊有她自己的理由,而大我也有他自己的理由。其实什么都不晓得的我或许不该介入其中搞出这种闹剧的。这是当事者他们自己的问题,是彼此得面对面好好沟通才能迈向前方的物语吧。更不用说所谓的男人跟女人只是闭着嘴不说话,心意是不会这么轻易就互通的。

    不是只有大我跟栞学姊才是如此。一定对她,还有他、当然她也是,还有我都是如此吧。

    大我走投无路不知该如何是好,朝舞台边缘的我投来求救的目光。

    就算这样做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我无能为力──不,这并非我能想办法解决的事情,得由大我自己决定才行。

    我默默垂下视线,大我重新面向栞学姊。

    「啊啊,寇蒂莉亚……你希望我死掉吗?」

    「我不期待你的爱。你已经不是国王了,也没有身为君主的器量……」

    「……是吗……请务必,原谅我吧,寇蒂莉亚啊……」

    李尔王──黑崎大我将高举的刀子插进胸口。

    大我当场倒下,栞学姊起身。在舞台另一边,穿着提伯尔特戏服站在脇屋学长身旁的男人出现在舞台上,接着站到寇蒂莉亚身边。

    「进展很顺利呐。」

    「是的,兄长大人──」

    那种口吻像是在说,被改写的脚本全部按照自己的计画运作着。

    「假装被李尔杀掉后,我打扮成亡故的前王出现在那家伙面前。当时他完全没察觉,深信我就是父亲的幽灵,真是一个蠢货呐。」

    我当然没写这种台词,也不是在这种想法下构思故事的,然而故事却因为这一句话开始走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而且,话说回来这个身穿提伯尔特戏服的男人究竟是谁啊?他确实不是户亲学长。

    那个男人五官相当眉清目秀。前半场戏饰演提伯尔特的户亲学长就在我旁边。这样说虽然抱歉,但那个男人跟户亲学长可说是长得完全不一样的帅哥。哎,虽然身材没差那么多,观众席后方的人或许也无法一眼看出换人饰演提伯尔特了吧。然而,那道穿透力实在好过头的声音,一定回响在这座不怎么宽敞的体育馆会场内吧。尖叫声在前方观众席此起彼落。

    「……城井。」

    户亲学长如此低喃。原来如此,此人就是把话剧社逼到穷途末路、又一脸没事脚底抹油溜走的男人吗?

    这男人事到如今还大剌剌地走上舞台,践踏我的脚本,在我不晓得的时候勾结栞学姊偷天换日改写我的脚本。

    因为舞台上意想不到的发展而定在原地动弹不得时,我发现另一侧舞台边缘的笹叶同学已经不见人影了。

    趁探照灯打在自尽的李尔王身上时,陵寝的角落摆上了另一具棺材。

    城井学长假扮的提伯尔特跟栞学姊饰演的寇蒂莉亚移动至棺材前方,脇屋学长操控照明把光打在棺材上。

    两人打开棺木,躺在里面的是服毒身亡的、由笹叶同学饰演的高纳里尔的遗体。

    「没事的,马上就会醒过来的。」

    提伯尔特如此说道后,高纳里尔幽幽地清醒。提伯尔特蹲下来牵住高纳里尔的手。

    「没事的,你喝下的毒药跟寇蒂莉亚喝的药相同,只会暂时呈现假死状态。贯彻情感的心才是王者的气量,你最适合当这个国家的女王……来吧,从今而后蒙太古家族就跟凯普莱特家族携手治理这个国家吧。」

    ──真是的,这也算是一种好结局吧。

    恣意妄为的蒙太古皇族全部死绝,只有纯真的高纳里尔一人独活成为女王。而在她身边的是应该早已灭亡的凯普莱特家族的王子提伯尔特。只要两人成婚继承国家,就能建立一个没有两家纷争的国度吧……

    然而这个不是我写的故事,而且让我有点不能苟同。

    我也是用自己的方式创作了这个故事,擅自被他人改写,我无法接受。

    濑奈在我耳边轻声低喃。

    「唉,优。更纱要跟那个男人结婚吗?」

    「唉?就故事流向来说……我想大概是这种结局吧。」

    「优觉得这样好吗?」

    「唉?」

    被濑奈这么一说后,虽不知原由为何,我却觉得这样非常不好。

    当然,这剧情跟我创作的故事不同,而且我总觉得看这个叫做城井的男人很不顺眼。老是被栞学姊玩弄于股掌之间随意操控虽然也让我不悦,但我总觉得有某种更底层的事实让我感到厌恶。

    我不希望这个故事以这种形式告终。

    咚!有人用手掌在我背部重重拍打了一下,是户亲学长。

    「上吧,压轴登场了!」

    「压轴?我吗?」

    户亲学长用力点点头,这个人是这么可靠的吗?

    「被抢走的东西就要抢回来喔!」

    连濑奈都对我加油打气。

    ──做就做吧,压轴登场了!

    在舞台右端,高纳里尔跟提伯尔特手牵手站了起来,这场戏即将迎来喜剧结局。

    「想得美!」

    我从舞台边缘登场。光打在肯特伯爵身上,探照灯精准地配合了我登台的时机,简直像是打从最初就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似的。

    在舞台上,探照灯的光线分别打在左右两边,而胸口插着短剑死掉的李尔王依旧在正中央的黑暗中。大我判断在这种情况下自己留在原地会很不妙,因此在不被探照灯照到的情况下,维持倒地状态有如逃跑般撤退至舞台边缘。

    然后,舞台有如等待已久般全部亮起。

    「你是谁啊?」

    提伯尔特缓缓回头,一边如此说道。

    「肯特大人!」

    笹叶露出求救目光,对我如此叫道。

    ──唉?肯特伯爵是那种被高纳里尔王妃用「大人」称呼的身分吗?我在瞬间如此思考,不过现在这种事怎样都无所谓了。事已至此,接下来只能凭气势临场发挥了。

    「李尔大人爱着的这个国家,怎么可以轻易交给你这种小人呢!」

    「呵,有趣。你可以试看看。」

    提伯尔特拔剑,我也配合这个动作,从吊在腰际的剑鞘中抽出剑。本来以为我佩带的剑只是假道具,想不到居然制作成可以拔出来的样子,真是感谢脇屋学长。原本在戏中肯特伯爵完全没有预定要拔剑,因此根本没必要制作出可以出鞘的剑地说。

    「接招!」

    我朝举剑摆出架势的提伯尔特砍过去,但提伯尔特轻易弹开这一剑。我因反作用力而身形不稳,在原地摔了一大跤。

    然而我立刻起身,二次、三次地朝提伯尔特挥剑。然而每一剑都被提伯尔特轻松闪过,然后又被回击。

    说起来我根本没打算要演武戏,所以也没有练习过。就算依样画葫芦把剑挥来挥去演戏,但这种软弱无力的动作对提伯尔特──不,在话剧社当家小生城井眼中只是在胡闹吧。就算我一剑劈过去,也会被城井尽数弹回来。就我的立场来说,是想就这样打倒提伯尔特强行喜剧收场,但城井恐怕并不希望故事这样发展。

    「哼,真没劲。」

    撂下此言后,城井开始反击。剑招陆续朝这边挥出,我拼了命才接下那些攻击。就算那只是玩具剑好了,但在话剧这个名义下,只要挨上一招我就得演出死掉的样子吧。如此一来,戏就会照城井想的那样去演了。

    我无论如何都想避免这件事。

    我一边接下城井接连发出的刀光剑影,一边伺机反击。

    我接下一招剑击后,对方为了挥出下一击而长剑高举、动作瞬间出现破绽。我趁那个瞬间奋力踏出步伐踩稳脚步,身躯前倾将重心置于前脚,有如要挥剑横击般向前踏出一步。

    就在下个瞬间。

    城井的脚出现在我眼前。

    城井看穿我要反击的瞬间,毫不留情地踹向我的脸庞,我因为这个力道而猛然倒向舞台。这已经不是什么演技了,我连找借口的余地都没有,彻底输给了城井。

    「哼,杂鱼少得意忘形喔。」

    城井朝我高举长剑。我做出觉悟在原地闭上眼睛,一边细细品尝自己的不中用,一边在心中掠过后悔念头不该做出这种多余之举。

    「拜托,快住手!」

    这道声音让我略微睁开双眼,眼前是在城井──提伯尔特身后用双手紧抓不放的笹叶同学──高纳里尔的身影。

    「高纳里尔,你这是什么意思!」

    「拜托!这个人是我的、是我的……」

    提伯尔特在倒地的我面前向后回头。虽然可能会有点卑鄙,但我还是利用那一瞬间趁虚而入,用手中的剑刺向提伯尔特。

    「什……高、高纳里尔……你不是选我,而是选这个男人吗……」

    提伯尔特瘫倒在原地。

    「可恶,凯普莱特家族的野心只能到此为止了吗……」

    寇蒂莉亚只留下这句话后就离开了舞台。

    留在台上的人只剩下我肯特伯爵,还有笹叶同学高纳里尔。在寂静无声的舞台中央,笹叶同学慢慢起身,用闪闪亮亮的视线缓缓凝视我。

    「啊啊,肯特大人!」

    笹叶同学抱住我,我也有如配合似地紧拥笹叶同学。那副柔躯在我怀中微微颤抖,她有些汗味的秀发飘来甜美气息。

    ──这个,很不好。

    在不熟悉的话剧里临场发挥演技这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感中,像这样跟笹叶同学如此亲密接触……这就是所谓的吊桥效应吗?理性渐渐快要跟不上现实了,濑奈明明就在后面旁观我们的样子地说。

    舞台的帷幕缓缓落下,无视我的情感。观众起身鼓掌喝采。

    故事在这边姑且迎来了喜剧结局吧……

    连我自己都搞不太懂这故事究竟在说什么,不过如果观众可以接受的话,那我也无话可说。对于我这个负责写脚本的人而言,可以说这是再幸福不过的事情了。

    在舞台内侧,与观众席之间的帷幕完全落下后,我们两人同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带有湿气的炙热吐息喷到脖子上。

    好热……吊在天花板上的卤素灯灼烧着我心中的某物,汗水从背上渗出。

    舞台旁的其他演员们也一边拍手、一边聚集至中央。饰演提伯尔特的城井学长也起身对我说话。

    「喂,你打算要抱到什么时候啊!」

    被城井学长这么一说,我这才回过神。舞台虽然早就落幕,我却依旧紧拥着笹叶同学。眼前的笹叶同学面红耳赤地凝视我。

    「啊,啊啊……抱歉。」

    我连忙放开手。一定是因为太紧张了,所以不抱着她就无法冷静下来吧──我找借口如此说服自己。

    那么,话剧平安无事地结束,如此一来我的任务就……

    (插图012)

    「那就最后再热闹一下吧!」

    濑奈高举拳头发出吆喝。

    Flappers的成员们在布景屏风后面摆设好乐器,然后递出假的吉他跟贝斯。笹叶同学已经穿着舞台装站在伪装的键盘前方了。大我接过吉他,栞学姊则是接下贝斯。

    濑奈手中抓着麦克风站在舞台中央,其他话剧成员则是待在舞台后方。我身为局外人不应该待在舞台上吧。

    我对濑奈出声搭话。

    「唉,这里没有假的鼓不是吗?」

    「呃,就算只是做做样子,鼓还是没办法吧?而且,为了假装再准备一套鼓也很辛苦……」

    的确,正如濑奈所言。

    所以,我走向栞学姊那边。

    「对不起,这样讲虽然很厚脸皮……不过那把贝斯可以让给我吗?」

    栞学姊露出贼笑说道:

    「竹哔做得到吗?」

    栞学姊一边解开背带一边说道,她大概打从最初就猜到我会这样说了吧。

    「装疯卖傻可是我的专利。」

    我接过贝斯,栞学姊退至舞台边缘。濑奈一边看着我,一边用眉毛跟眼睛挤出两个V字露出「嘻嘻!」笑容。

    ──就算是我,平常也总是挂着这种念头,想以相处融洽的这四人组合做些什么。而且如果可以的话,接下来也想继续维持这种四人组的关系……

    幕再次拉起。

    跟刚才为止有些不同的欢呼声传至舞台上。濑奈当然用不着说,笹叶同学还有大我都承袭着刚才的话剧打扮,大家都扮成国王跟公主的模样。乐团成员除了我以外,在外表上可说是无可挑剔。

    在濑奈清澈的声音下,音乐开始。

    我们只是假装演奏而已,并没有那么难。

    前奏开始流泻时,虽然很不甘心,但我发现自己也知道这首曲子。是以前我跟濑奈两人一起听过的那首歌。初次耳闻时虽然也没那么喜欢,但每次只要濑奈哼那首歌我会回想起当天的情境,不知不觉间我也喜欢上那首歌了,有时候甚至还会哼着它。是那首叫做〈Flying my girl〉的曲子。主唱濑奈正如Flappers之名,宛如活泼姑娘般在舞台上又唱又跳地满场飞。

    在这次事件中要说到最活跃的人,果然并非濑奈而是笹叶同学才对吧。笹叶同学曾说过她封闭自我变得动弹不得,但我却觉得她在不知不觉间从蛹羽化成蝶展翅高飞了。

    相形之下……吾等的现充王大我可说是毫无亮点。嘴上说要朝自己的恋情迈进却又却步,又在我多管闲事聚集而来的众人面前被栞学姊甩掉。当然我也有一部分责任,但大我没能突破自己的壳,决定继续戴着面具也是原因之一吧。他在面具下的真实面貌应该绝不丑恶才对,只要坦率地正面进攻,我觉得事情就会很顺利吧。

    不过这次他受到的心灵创伤似乎意外地大,不管做什么事都能完美达成的现充王,连这种简单的演奏都学得不像。手指演奏吉他的动作完全搭不上实际听到的演奏声,如此一来我们没在演奏的事再怎么说也是会曝光的吧……

    ──不,仔细想想,另一组成员也把面具脱掉比较好不是吗?

    或许这也是我鸡婆,但我的本性就是会忍不住想要做这种事。

    我不再假装演奏,双手高举至天花板。观众想说发生了什么事而聚焦在我这边,然而贝斯的演奏声却依旧持续着。如此一来,我们实际上没在演奏的事情应该就曝光了。事已至此,无路可退了。

    我回头望向后方,把手放上替话剧准备的大型背景板。在这面屏风后面实际演奏着音乐的Flappers成员一定没料到下个瞬间会发生什么事吧。性格促狭如我一边想像他们惊慌失措的模样,一边微微露出奸笑。我探头望向屏风另一侧,只见在后台管理灯光的脇屋学长正对我竖起大拇指。这次我最低估的男人就是他了。

    音乐渐入佳境、旋律正要转入副歌。随着节奏加快,不在舞台上的乐鼓连击声响彻现场。我全身承受着大我跟笹叶同学,以及观众不安的视线,就这样缓缓用力推向屏风。大屏风慢慢倒下,舞台上的灯光转暗,但探照灯却好好地打在位于中央处那些貌不惊人的Flappers本尊们的身上。不愧是脇屋学长,干得好。

    一瞬间发生的事让真正的Flapper们难掩吃惊,但他们也不是会在这个节骨眼停止演奏的菜鸟。他们并不打算站到众人面前,因此身上没有所谓的舞台装。他们老老实实地遵守校规身穿制服,一眼就能看出身上的土味,但灯光却照亮了他们满头大汗拼命演奏的身影。

    我纯粹地觉得那副姿态很帅气。我跟大我,还有笹叶同学离开舞台,在舞台边缘化身为观众。濑奈冲到真正的Flappers身边继续唱歌,脸上笑容比我们刚才演奏时还要灿烂。

    观众爆出如雷欢呼声裹住会场,在最后的最后,真正的Flappers完全抢走了舞台的主角地位。

    不知为何,这让我感到很骄傲。

    莎士比亚似乎将《罗密欧与茱丽叶》这出悲剧收尾的戏剧视为「喜剧」。

    的确,罗密欧与茱丽叶完全不理解社会架构,身处自身的狭小世界,将吊在眼前的恋情视为世界的一切,并且采取了盲目的行动。

    既然如此,我也用一句话反呛莎士比亚吧。

    ──想笑就笑吧。

    即使如此,对于青涩的我们来说,吊在眼前的小小恋爱与苦恼就是一切,因此会想要向它献上一切,说着这种蠢话度过每一天。即使别人嘲笑,对微不足道的我们来说这就是最重要的事。

    学园祭结束的同时,阵雨也停了。

    热闹的祭典告终,来宾离去,所有人各自将这天的回忆铭记于心,一边收拾善后。有人在收拾自己班上的摊位,或是做着委员会的工作,也有不少人已经结束手头上的工作、迫不及待地等待着后夜祭。

    我的工作也早就结束了,所以在后台这边帮忙话剧社收拾善后。留在这里的人只有我跟脇屋学长。学长的工作也大致结束,因此我走到学长那个位于楼梯下方排满灯光开关跟萤幕的老位置向他搭话。我有如要用脚遮住地上焦痕般站立着,一边感受头顶上那些白热灯泡的灼热洗礼。

    「脇屋学长为什么无论如何都想演这次的话剧呢?我有从户亲学长那边听说了喔。脇屋学长说无论如何都想要演,所以才要筹划这场话剧……啊,别说什么要留个纪念的鬼话喔。」

    「哼,其实想演的人是那家伙喔。」脇屋学长酷酷地说道。

    「因为那家伙背负着社长这种不相称的头衔,总是为了顾全大局而牺牲自己呐。我如果不硬说自己要演,那家伙就会忍耐下来吧。明明自己也想要演的说……你看了就晓得吧?只是城井那家伙太怪物而已,其实户部他也挺会演戏的。」

    「真的呢,毕竟连小火灾那起事件他都牺牲自己背黑锅了。」

    「……你发现了吗?」

    「嗯嗯。哎,再怎么说LED灯泡也不会引起聚焦现象的火灾嘛,所以是更直接的火源吧。你看嘛,这里不太引人注目,又是在排风扇正下方……脇屋学长也一直知情吧?毕竟这里几乎就是学长的老位置,而且就算有排风扇好了,在抽完菸后那点气味也还会持续一阵子吧?只要想到自己回来前是谁待在这里的,就不可能不晓得真凶是谁才对。」

    「这种事被发现的话,那家伙肯定是完蛋了吧。不过,这样实在是太可惜了不是吗?我跟户部都明白这一点,所以才决定要隐瞒真相。」

    「是吗?我还以为是脇屋学长明明知道却放任不管引发事件、害户亲学长袒护学弟因此心生愧疚的关系呢。」

    「哎,或许是吧。不过嘛,可惜的是我跟户部再怎么努力演戏,将来都不足以靠这点本领讨生活吧。这个业界可没这么天真喔,不过那家伙不同。那小子总有一天会出名,然后我们就能吹嘘自己以前跟他一起演过话剧,这就是真心话吧。」

    「哎,我也不是不懂啦。我身边也有一大堆优秀过头的人……所以会觉得自己至少也要当个优秀的华生配角。凡人在天才身边,能做到的事情顶多也只是让那些事件留下纪录吧。」

    「这就是你握笔的理由?」

    「不,对不起,我耍帅过头了。」

    「不,你也够帅气了喔。我将来如果能在别的地方继续演话剧的话,到时候再替我写剧本吧。」

    「到时候我会好好收取稿费的,很贵的唷?」

    「真嚣张呐。」

    「要耍嚣张的话我就顺便再问一件事。城井学长改写的那个脚本,脇屋学长打从一开始就晓得吧?」

    「嗯嗯,我知道呐。不然的话就没办法打光打得这么完美了。」

    「真是的,完全被摆了一道呢。」

    「还好啦,像这样在幕后操控舞台比较符合我的本性呐。」

    收拾完毕后,脇屋学长朝我比了一个赞后就离去了。那么,我差不多也该回去了──如此心想时又有人来访此处。是学生会长星野学长。他是学园祭的执行委员长,跟笹叶同学还有濑奈一起负责要演话剧跟歌曲演奏的舞台。

    至今为止我几乎没跟他说过话,「今天辛苦了。」他走到我这边口出慰劳话语,一边说「对了,斋藤学妹在这里吗?」

    「不,留在这里的人只有我。刚刚脇屋学长也在,但现在就不晓得了?」

    星野学长看起来有些紧张,我感到在意不由得想要插手管闲事了。不过说起来斋藤同学是谁啊?

    「呃,不,其实啊……后夜祭有营火晚会,所以我想约她去看一下……」

    原来如此,他也不能小看呢。

    「是吗?请加油。」

    「可以吗?」

    「可以吗?为什么这样问?有必要经过我允许吗?」

    「呃,因为斋藤学妹看起来跟你很要好的样子……」

    「那个……斋藤同学究竟是……」

    「呃,哎,这间学校有好几个叫斋藤的人,你有这种反应也不奇怪呢。是一年F班的斋藤春奈学妹喔。」

    说到一年F班,就是濑奈的那个班级。既然如此,就是我跟濑奈讲话时在旁边的某人吧。跟我看起来很要好是星野学长的嫉妒心使然吧,毕竟跟任何人都能处得很好就是我的特征。

    「我跟她也没这么要好喔。所以不用在意我,试着去约看看吧。啊啊对了,我要离开这里了,现在去把她叫来这如何?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试着联络看看唷。」「是吗?可以拜托你吗?」

    星野学长有些害羞地如此说道。濑奈似乎在教室那边,我用LINE传讯息告知她这里有人想跟斋藤春奈说话,希望她能把人叫来这里。等待回覆没事可干时,我试着向星野学长提问:

    「这么一说,为什么舞台天花板的灯光又突然从LED换回卤素灯泡了?」

    「不是突然喔,话剧社的平泽同学从以前就这样要求过了。就校方立场而论,才刚出钱换成LED灯,所以无法编排这个预算就是了……然后葵学妹她啊,说自己会全额负责,希望我们能立刻准备好卤素灯泡。这个还挺贵的呐……」

    想不到居然是栞学姊出的钱,真令人吃惊。就算她有在画同人志多少有一些收入,居然这么大方就付了钱,可真是让我敬佩得五体投地。

    濑奈回了讯息。

    「斋藤同学现在好像要过来这里了。那么我要闪人了,祝好运。」

    我留下星野学长一人,模仿脇屋学长比了一个赞后离开体育馆。

    后夜祭即将开始,营火在操场中央燃烧着,旁边设置了一个临时舞台。刚开始时我本来想早点回去的,不过总觉得这气氛看起来很欢乐,所以问了大我要不要一起去,结果却遭到拒绝。他似乎想要豁出去约栞学姊的样子。

    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我只好独自前往那边,却运气很好地发现濑奈跟笹叶同学两人。操场那边聚集的学生比想像中还多。

    「好多人喔。后夜祭没义务要参加,还以为几乎所有学生都会无视它直接回家的说,真意外呐。」

    「咦?优不晓得吗?后夜祭的营火,传说只要跟心上人一起看的话,两人就能修正成果唷。」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

    刚才被大我拒绝,还有学生会长星野学长的事掠过脑海。

    「咦?可是这样不会很奇怪吗?今年是第一次办营火晚会的不是吗?」

    「对呀,因为是我们制造出这个传说的嘛。」

    「别把我拖下水,是濑奈一人散布谣言的。」

    「唉嘿嘿,不过这样也很好不是吗?就算只是谎言,只要今天有情侣相信这种谣言聚集在这里、而且又得到幸福的话,那传说就成真啰。」

    她眯起双眼,眉目挤出两道V字露出「嘻嘻!」笑容。

    「这么一说,优,刚才是谁把春奈叫出去的呀?」

    「啊啊,那个呀……是学生会长星野学长喔。」

    其实或许我有义务要保密吧。不过很不巧我这个人嘴巴很不牢靠,而且秘密就是为了被爆料而存在的。

    笹叶同学跟濑奈面面相觑露出苦笑,该不会我多管闲事了吧?

    「那么,我们也去看营火吧?」

    我宛如帅哥般打算左拥右抱提出邀约,却被濑奈拒绝了。

    「其实呀,我们要在临时舞台上再唱一次呢,所以我得走了。

    优就跟更纱两人一起去吧。」

    「啊啊,那就是这样吧。根据传说,我跟笹叶同学之后就会修成正果呐?」

    之所以会开这种玩笑,是因为我希望濑奈能因为这件事而多少吃个醋就好了。

    「是在说啥啊?才没这回事呢。因为那个传说是我擅自捏造的!」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不知该如何看待才好。

    负责压轴的濑奈她们Flappers开始准备之际,爵士乐研究社的成员在临时舞台上演奏〈Fly me to the moon〉。

    太阳西坠,营火发出啪叽声照亮变昏暗的校园,点点火星陆续升至高空,飞向在星空中散发细微光辉的一弧弯月。

    然后,笹叶同学在我身边仰望那副光景,白皙脸庞沐浴在火光下染成嫣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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