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白》被喻为莎士比亚四大悲剧之一。我们在学园祭要演致敬莎士比亚的话剧,所以朋友优真将这本书交给我,要我先读一遍。
时间来到午休,我带着超商买来的午餐前往暂时入社的社办,跟社长两人吃午餐。两人的对话实在太不热络,所以我有如逃避般决定翻开书本阅读《马克白》。
故事的开头,马克白与班柯在凯旋归来的路上遇见三名女巫。女巫预言马克白未来会成为国王,并预言战友班柯则会成为国王的祖先。
马克白如预言所示,杀掉国王邓王后登基为王。然而如果预言成真的话,不久后自己不就会被班柯之子杀害吗?马克白陷入恐惧之中,因此策划杀害班柯父子。虽然按照计画杀掉了战友班柯,却被他的儿子逃掉了……
就我的想法来说,如果没有女巫的预言,这一连串事件打从最初就不会发生吧。
如果没有从女巫那边得到自己会成为国王的预言,恐怕马克白根本不会打算杀害邓肯国王,也不会对战友班柯疑神疑鬼吧。
整个舞台都只是被三名女巫操弄罢了。
「呃……新进社员黑崎学弟……是这样叫的吧?」
漫画研究社葵栞学姊单手拿着书,对正在啃面包的我搭话。
「好见外的口气呢,葵……学姊。」
说到见外,我也没什么两样。总觉得最近相处时经常会变得很生疏,所以我开始在她的名字后面加上「学姊」二字了。让葵来说的话或许我们就只是「陌生人」而已,但至少我不希望一直都是陌生人的关系。
我跟葵在中学时曾经当过一阵子恋人,但我却背叛了她,而那段关系也就此告终。
「也没必要勉强陪我吃饭喔。不如说与其跟别人一起吃饭,可以的话我更想自己一个人静静待着呢。你们这些阳角或许会擅自同情吃『孤独饭』的人,所以自以为是在伸出援手,但这只是在多管闲事而已喔。最好不要深信你们的正义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正义。」
「我并没有这样想。我来这里的理由,就只是我自己想来这里而已。葵学姊也明白这件事吧?我到现在还是对你……」
「啊,这些话就省省吧。我也没在记恨当时的事,所以黑崎学弟也不用觉得自己要负责唷。都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是吗?事到如今怎样都行啦。而且呀,你也试着思考一下嘛。我也在某种程度上过着青春生活,不能想成我已经移情别恋了吗?」
「有其他……喜欢的人了?」
「不可以有吗?」
「是、是谁啊!」
「不告诉你喔,为什么非得告诉你不可?」
「呃……」
「而且呀,黑崎学弟会变得每天过来这边,反正也是竹哔的主意吧?那孩子真难搞呢,他把黑崎学弟赶来这里,然后每天跟你女友两人开心地吃午餐不是吗?听好啰?照这样下去,女友可会被竹哔睡走的?」
「优真不是这种人。而且,也没有什么睡不睡走的,我跟笹叶已分得一干二净了,所以就算优真想跟笹叶变成恋人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不是没问题喔,听好了?如果那两人变成恋人的话,你不能想一下会有女生觉得这样很讨厌吗……」
「也、也就是说……」
后面的话我说不出口,那是我不愿承认的事……
我暂时入社前的那段时间,葵跟优真每天都在这个地方两人独处。虽然曾一度有过误解,但我觉得优真并不喜欢葵。两人独处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对葵而言优真的存在感或许是变大了,说不定我只是不愿去思考这个事实吧……
下午班会决定了班上要摆的摊位。竹久在写话剧脚本,笹叶同学也以执行委员的身分尽着责任,我觉得不能只有自己什么事都没做,所以自告奋勇当了司仪。讨论事情时大家都不怎么主动,真要说的话就是那种决定做什么都没差的氛围。虽然有一些提议,大家却都不想以自己为核心展开行动。既然如此,我就得让自己成为核心主导班上要摆的摊位吧,不过我当天要当话剧主角的事又成了定局。
在这种情况下,我刻意引导讨论的风向,将摊位定为「Cosplay咖啡厅」。
如果是这个的话,就用不着挑战别人都没怎么做过的事情,也有许多前例可循,把那些资料都囫囵吞枣地看一遍,就能在一定程度上规避风险吧,而且也能够配合校内不分男女、形形色色的小团体的嗜好。
更重要的是,我自己当天可以穿着话剧戏服工作,因此也能期待话剧的宣传效果。虽然公私不分以此为甚就是了……
时间来到放学后,我前往旧校舍。虽然想使用体育馆的舞台练习话剧,但体育馆这边也有很多其他社团的活动,而且对我们这些话剧菜鸟来说那个地方很难掌控,因此我们要暂时在旧校舍的漫画研究社社办做基础练习。
我因为班上摊位的杂务而迟了一些才抵达社办。话剧社的脇屋学长跟户部学长,还有优真他们三人在室内。笹叶跟宗像同学去当学园祭的执行委员所以不在,但葵也不在就少见了。她的教室离旧校舍也很近,所以总是最早抵达社办。我忽然想起午休时的对话,葵说她有心上人的那个话题。
过了一阵子后进入休息时间,我跟优真两人独处了。
「对了,最近如何?午休时有好好讲到话吗?」
「呃,老实说没怎么讲到话。我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
「毕竟大我嘴巴有些笨呢。哎,比我这种靠耍嘴皮而活的人要好太多了。不过,演话剧时要好好念出台词才行喔,毕竟最后一幕是……」
最后一幕的台词不是优真写的脚本。准备好的脚本上是姑且有写一些有模有样的台词,但当天正式演出时则会变成我临场发挥的台词。也就是说,这是我借用话剧舞台向葵公开告白的作战计画。优真写脚本这件事成定局后,我就主动如此提议。在话剧脚本的最后虽是以喜剧收场闭幕,但实际上的结局会如何却不得而知。事到临头,我变得有些气馁了,因为我听到葵说她有心上人。
「其实关于这件事……我有点失去信心了。葵好像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葵学姊吗?这个……不就是在说大我吗?」
「是的话就好了,但看样子似乎也不是如此。」
──那个人大概是你。这句话我怕得说不出口。
「还是要取消呢?」优真嘲讽地说道。「不然跟《罗密欧与茱丽叶》一样殉情自杀就闭幕也行喔。」
「不,没这回事呐。做不做不是问题所在,问题只在于害不害怕而已。」
「没人不害怕的喔。」
「也是呐……」
「哎,趁现在尽量多跟栞学姊说话互相理解比较好吧?大我大概是太在意周遭之人对自己的看法了,所以会不自觉表演出那种形象。不过,先把格调高低放一旁,我知道大我身上也有着幽默感跟热情喔。更积极地表现出那些地方也很好不是吗?女孩子好像对这种反差萌很没辙呢。」
「是吗?我会试看看的……」
我把优真适当的建议铭记于心后,葵正好来到社办。虽然迟到、她看起来却一点也没有要反省的样子,不如说她甚至还抱怨起迟到的原因。
「哎呀,抱歉迟到了。我去上厕所后打算洗个手,但洗手乳却没有了。我觉得在管理上有些疏失,所以就去教职员室抱怨了──」
我要实践有幽默感的回应。将这个念头放在心上后,我倾听葵的话语,做好心理准备做出适当的回应。
「──这么一说,洗手乳这个名字很不上不下呢。明明是肥皂泡(泰国浴)却用来洗手(半套店),都不好判断服务到底好不好了。」
优真有如无视葵这番话语般错开视线,此时葵将视线移向我这边。好,就是现在!
「嗯嗯,是呐。没洗手乳确实会慌张呢,因为没起泡就不能吹了。」
打开的社办窗户吹进秋风,轻摇胭脂色的窗帘。
错开视线的优真重新面向我这边,然后说出这么一句话。
「大我,就是你的这种地方喔。」
这种地方指的究竟是什么啊?
这种地方。也就是说,可以认为我好好地发挥自己幽默的一面所以被夸奖了吗?我有点涌现自信了。
学园祭当天,班上推出的摊位是Cosplay咖啡厅。基本上是以我为中心开始的,所以我打算负起责任做到最后,但在开店前优真却表示「店内的事我来安排,大我可以拿着这个在校内四处走动吗?」交给我的标语牌正面写着「Cosplay咖啡厅1-A教室」,背面则是「15:40话剧社在体育馆公演」,总之就是把宣传大使的任务交给我了。我的服装是话剧上会用到的闪亮亮国王服饰,就算我再不愿意看起来也很显眼。这副打扮说是Cosplay咖啡厅的服装或是话剧戏服都说得通,就宣传效果而论可说是一箭双雕,只可惜实在太引人注目让我感到有些害羞。哎,之后就要演话剧了,先习惯一下紧张感也不赖。
在校内绕了一圈后我回到教室,只见盛况空前。我连忙帮忙咖啡厅的工作,等情况稳定下来后又去校内巡回,然后重复这个过程。
中午过后又过了一阵子,来客数稳定了不少。各班推出的摊位大多是卖吃吃喝喝的东西,早上就来学园祭的人此时差不多也都填饱肚皮了。
「我们也休息一下吧,你还没吃午饭吧?」
被优真搭话后,我们也进入休息时间。我跟优真边吃边逛附近的班级摊位,我姑且有约一下葵,她却有如理所当然般拒绝了,所以我们只好两个大男人一起逛了。
我依旧穿着国王的服饰,优真也还穿着心腹的服装。虽然没有拿宣传用的标语牌,不过只要在校内走来走去就算再不愿意也会引人侧目。到头来每走到一个地方都会被问题疯狂轰炸,我们逼不得已只好告知班上有Cosplay咖啡厅跟话剧演出的时间。
「唉,那边的两个人。那个,帅哥同学跟另外一人。」
搭讪声让我回过头。我跟优真谁是帅哥谁是另外一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怎样都行。
「那边的同学,你出现烂桃花的面相啰。我替你占卜一下,过来这里吧。」
少女头戴有着大帽檐的黑色女巫帽、手持水晶球朝这边招手。左眼被黑色长发遮住,可以看出它在浏海下方戴着眼罩。至于单手单脚则是缠着绷带,连旁观者都会对这副模样感到害羞,然而当事者却是很开心地微笑着。
「啊啊,用不着说我也知道喔。你的名字就是……没错,黑崎,黑崎大我对吧?」
「呃,是没错……」
「没错,你……你至今为止伤过许多女性的心,而她们的生灵都纠缠着你,妨碍你描绘的未来。不让那些生灵成佛,你就不会有光明的未来喔。」
我心里有数,该不会这个占卜师真的看到了我的未来……
「对了,另一个人。你叫什么名字?」
占卜师询问优真。
「喂,占卜师。为啥知道大我的名字却不晓得我的名字啊?而且问别人姓名前要先报上自己的名字。」
「哇啊啊,我、我、我是……龙、龙宫坂……辉夜……」
占卜师突然缩了起来,该不会是不擅交际吧?话说回来,什么龙宫坂辉夜,就算是闪亮亮名字也太扯了,这个恐怕是假名吧。
「我是竹久,竹久优真。是这个黑崎大我独一无二的朋友,给我记好了。」
「优、优真……这名字真不错呢……」
「是、是吗?辉夜同学这个名字叫起来也很响亮喔。」
「谢……谢谢……」
「对了,先把大我放到一边,在我的未来有看到些什么吗?占卜师同学?」
「是、是呢……这个嘛……」
龙宫坂同学举起手中的水晶球,将盖在左眼眼罩上的浏海叠上右眼遮去它的视野,然后拿掉左眼的眼罩。那只眼睛跟黑色的右眼不同,呈现漂亮的瑠璃色。她用那只眼睛凝视优真在水晶球上的倒影,接着说道:
「喔喔,这是……唔,优真同学最好也要小心一点。就命格而论,你将会背负起被黑崎同学伤透心的那些女性的悲伤。」
──优真会背负被我伤透心的那些女性的悲伤。这句话让我猛然回神。所谓的女性,为何会让我不由得联想到葵呢。果然葵对优真他……
「对、对了优真同学。我给你来一个特别的驱邪仪式吧。仪式需要用到火,唔,是呐。刚好后夜祭要举行营火晚会,刚好可以利用一下吧。今天的后夜祭──」
「不,很不巧,我根本不相信这种超自然的玩意儿。」
「不不不,说这种话到时候真的遇上不幸就太迟了──」
优真打算离去,龙宫坂同学却抓住他的手腕死缠烂打。优真露出困扰表情时,有一个人物现身救了他。
「唉唉唉,占卜师同学。这次可以替我占卜吗?」
有如程咬金般出现的人是宗像同学。
「哇,哇啊!你是宗像濑奈!」
龙宫坂同学放开握住的手,向后倒退一步。
「辉夜亲,干么这么吃惊啊?」
「居、居然敢!给、给我记住喔!你这张脸我记下了!」
撂下意义不明的狠话后,她离去了。
「我……还没被记住长相吗?」
「濑奈,你认识她妈?」
「没什么认不认识的,我们是同班喔。或许她不怎么喜欢我就是了。」
「看样子似乎是呐。」
「唉唉对了,要不要一起玩乐团呀?」
「还真突然呢。」
「嗯,因为突然发生一点状况。其实啊……我本来打算保密、然后在正式登台时吓你一跳的说。今天学园祭我们预定要上台演奏,可是乐团成员突然胆怯起来,开始说在大家面前演奏很可怕……」
「你说乐团?所以才说台词少的话剧角色比较好吗?」
「嗯,抱歉呢优。就算是我,要当执行委员又要搞乐团同时再演话剧也有些困难……」
「不是有些困难喔。如果不是濑奈的话,是没办法这么一心多用的。」
「其实我想在正式登台时让优大吃一惊所以才保密的……不过果然没办法继续保密下去了……」
「原来如此,所以才觉得很遗憾,想说明年要跟我们一起组乐团表演啊?」
「啊,不是的不是的。一起玩乐团指的是今天喔。」
「今、今天?再怎么说这个也……」
「不,这个没问题的。演奏是话剧结束后的下一个舞台表演,所以我们只要继续站在台上演奏就行了。你看嘛,演话剧时会用到背景板吧?请真正的乐团成员在那后面演奏,然后优你们站在台上假装演奏就行了!当然,我要正常唱歌就是了。」
「就算你突然这样说,这种事我也……」
「更纱答应了喔。所以只要大我跟优当吉他手跟贝斯手就行了!唉,可以吧?」
「我是没差。」
「唉,优也可以吧?」
「抱歉……不好意思,这个有点……」
「嗯,是吗?哎,也不能强人所难呐。再来只剩下一个人,我会想办法搞定的。优你们也在休息吗?既然如此,一起在附近逛逛吧。」
我们也没理由拒绝,所以三人一边在校内绕来绕去,一边把看到的东西吃下肚……不过,然而,宗像同学究竟是如何把食物一个接着一个扔进那副娇小身躯的啊?
我单手拿着可丽饼,一边眺望中庭深处由弓道社推出的「过于正式的射靶游戏」一边低喃。有件事让我感到有些介意。
「唉,刚才的占卜──」
「大我,你该不会把那种东西当真了吧?」
优真愕然地说道。
「呃,可是……我的确心里有数。」
「那个啊,大我很显眼,在这间学校里也小有名气。只要看到你那张脸,不论是谁都能猜到你会让女孩子哭泣唷。」
「或许吧,不过……」
我真正想问的是优真的占卜──背负起那些女性的悲伤的那句话。虽然想老老实实地问出口,但现在宗像同学就在旁边也很难开口。我一边支吾其辞──
「那个,关于葵的事……」
「啊!小栞栞!」
我如此低喃后,宗像同学像是想起某事般大叫出声。
「刚才呀,我打算约小栞栞一起逛学园祭,但她好像已经先有约了。而且好像还是约会的样子,我想说当电灯泡也不好所以就闪人了。她说之后会去优你们班的Cosplay咖啡厅露个面……」
「抱歉,优真……我先回教室了喔,午休时间还很充裕,你可以慢慢跟宗像同学两个人逛逛。」
「啊,嗯嗯,谢了。」
葵要来我班上这件事,以及她好像在约会的话语让我按捺不住。她说不定之后就会过来露面,所以我想先回教室做好准备。
我回到教室那边,葵的身影却尚未出现。她也有可能已经来过又离去了,但根据宗像同学的话语判断,葵刚刚才说过「之后会露个面」,所以不太可能会是这样。
我就这样接待了一阵子客人,却有一大堆人约我一起参加后夜祭的营火晚会。演完话剧后还得收拾善后,所以我拒绝了那些邀约。把这件事告诉班上同学后──
「黑崎同学不知道吗?这间学校有个传说,只要情侣一起去看后夜祭的营火,两人就能修成正果唷。据说以前啊,在这间学校建立前,这个地方有一座祠堂,而巫女会住在里面守护村子呢。巫女虽然不能谈恋爱,但相爱的两人仍是邂逅了彼此。村民试图拆散这对有情人,两人因此做出反抗,躲进祠堂放火殉情了。所以后夜祭的营火象征了任何人都无法拆散的永恒爱情喔。」
「是吗?我不晓得呐。」
「唉,听到这件事后,稍微有点兴趣了吗?」
「嗯嗯,有一点呢。」
「唉,黑崎同学。如果你还没决定对象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去看唷。」
「谢谢。不过听到这种事后,我有了无论如何都一定要邀请的对象了。」
「唉,是吗?果然我不配当对象呢。」
在说这件事时,她好巧不巧地来到现场。
葵栞站在Cosplay咖啡厅门口,东张西望打探教室内的状况,她的这副身影让我心跳加速。因为穿着演话剧的纯白晚礼服,就算再不愿意也很引人注目。
「我来接待客人吧。」我如此说道后推开同学,过去那边点餐。跟葵在一起的女学生很陌生,跟葵一样打着绿色领带,所以是同班同学吧。她有一头黑色长发,皮肤白皙,脸庞微微垂下不怎么肯跟别人四目相接。是因为在紧张吗?我从宗像同学口中听到约会这个字眼,所以一心以为对方是男人,所以现在有点松了一口气。
「什么嘛,是你啊。竹哔不在吗?」
有如找碴般的语气让我感到嫉妒。
「抱歉呐,今天他有点事。那位是你的同学?」
「啊,真是的,你眼睛还真利呢。一看到陌生女孩就会像这样在人家身上做记号。」
「不、不是的……并不是这样……」
「这孩子是我的好友Tzumiko唷。来。」
被葵用手肘轻轻顶了几下后,女学生轻轻点头、用细不可辨的音量说了句「你好」。我记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Tzumiko这个名字,或许是在至今为止的会话中听过几次吧。葵以前说自己没朋友,如今却有了可以称之为好友的对象。我一方面对此事感到惊讶,另一方面也痛切地感受到她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葵栞了。
老实说,我想立刻马上约她去看营火,但毕竟我已经决定要在话剧舞台上告白了,所以这里点完餐后就老老实实地退下了。
15:30。是爵士乐研究社的大乐队演奏。《Fly with the wind》结束,舞台暂时闭幕。乐团成员在帷幕背后开始收拾东西,舞台布景则是有如接力般准备在台上。我跟优真移动至舞台中央,确认站立跟打光的位置。
「再往左一点点。」脇屋学长发出声音,他在后台替打光做最后确认。「看上面,就在那盏灯光的正下方。」
我抬头仰望吊在天花板上的卤素灯,它的亮度让眼睛像是要烧起来似的。我就这样将视线落至下方,一边看着用来当站位的褪色地板木纹,一边掌握自己要站的位置。在正式演出时,不可以因为向上看而灼伤眼睛。
「你看,就是这里喔。」优真指向脚边。「这里的地板有三个木纹吧?把这张脸放在双脚的正中间,位置正好适合两人站在彼此面前互相凝视。」
只要有三个点就会识别成人脸,记得这个叫做幻想性视错觉吧。为了要在野外轻松发现敌人,生物会本能地产生这种错觉。脚边那张只有三个点的纯真脸庞,感觉起来也像镜子映照着自己那道难掩不安的身影。
今天,在即将上演的话剧中,我要在最后向葵告白。是喜剧或是悲剧收场仍是未知数,但这已经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了。只不过一想到到时候的状况,手心就会自然而然地渗出汗水。
「好热呐……」
如此低喃的人不是我而是优真。经他这么一说,的确很热。九月的气温也没那么高,至今为止的练习中不曾感觉这么热。如今回想起来,刚才演奏的爵士乐研究社成员们也是满头大汗。
我用手护在眼前、不让眼睛被照瞎般再次仰望。
「唉,优真。灯光的颜色变了。」
「啊,真的呢。之前还有点白的说。」
是看到这种情况而关照我们吗?脇屋学长操控墙上的开关,把灯光的亮度调小了。
「昨天换了灯泡呢。你看嘛,练习时想要改变亮度,灯就会一闪一闪的吧?那就是因为校方什么都没想就换上了不能调光的灯泡,一直到昨天才换上了以前用过的那种卤素灯泡,所以才能像这样把灯光亮度调整到极限。」
「唉,等一下喔。也就是说,从体育馆在暑假做改装工程的那时直到昨天为止,一直都是那种白光灯泡吧?」
优真有些兴奋地说道。
「嗯嗯,没错。哎,因为这种灯泡电费也贵呢。今天的话剧结束后,又要换成原本的灯泡就是了。」
「是吗?是这么一回事啊。」
优真看起来像是理解了什么事,我却是搞不太懂状况。我知道的事情就只有这个白热卤素灯泡比LED灯泡还热,以及它电费虽贵、但演话剧会比较有利这两件事情而已。
我们暂时移动至后台,等待帷幕升起。此时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虽然之后再问也行,但现在还有一些时间。如果不趁现在问一下,或许会在戏演到一半时忽然想起而感到介意。
「唉,优真。在这个节骨眼上提这件事虽然有点那个,不过在『马克白』故事中出现的班柯预言究竟是什么啊?女巫预言班柯会成为国王的祖先,马克白因此疑神疑鬼杀掉班柯,却让他儿子弗里恩斯逃掉了。我当时还以为在故事最后前来讨伐马克白的人是弗里恩斯,不过他之后也没登场,故事就这样结束了。那么,女巫的预言究竟是什么呢?」
「啊啊,这个很简单喔。『马克白』这个故事是以历史上发生的史实为基础创作的。只不过邓肯也不是什么贤明的君主,马克白也不是用暗杀的,而是堂堂正正战斗取得了胜利。弗里恩斯逃亡,在那之后留下子孙,而那个子孙跟马尔康的子孙结婚,并且成为苏格兰王。
你看嘛,就跟幻想性视错觉差不多喔。人会把眼前之物摆列在一起,试图想像出整体的形象。马克白认为班柯的子孙会威胁到自己的王位,却对舞台外的世界有欠考量。」
「那么,班柯只是受到无妄之灾吗?」
「是喔,就算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故事也一直在持续着。」
「没办法呐,毕竟人无法掌握所有讯息。」
「唉,大我。这种时候还长篇大论讲解这种无聊事我觉得有点不太好……」
「你就说吧,这样我比较可以转移注意力。」
「嗯嗯。『马克白』这个故事,我觉得一开头的女巫其实根本不存在吧……」
「这是什么意思?」
「嗯。三个女巫的真面目,我觉得该不会只是在森林里看到的三棵枯树吧……枯树是如此,袭击邓肯时的刀子也是如此,实际上不是女巫现身做出预言,只是马克白擅自如此深信罢了。或者说他只是把事情想成这样自我欺骗而已。
总之就是马克白自己想杀掉邓肯,或是害怕班柯抢走自己的宝座,所以才创造出女巫这种形状的幻影吧……」
「原来如此,换言之,马克白想要一个借口,能合理化自己决定要实行的暴力行为……也就是说……」
「好了,要开幕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