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一片东京的天空，自二十年前起，这里就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甚至可以说，变化实在是太少了。
自从领怪神犯对策本部改组为特别调查课后，文化和技术几乎都没有什么发展。冷战既没有进一步激化，也没有平息，就那样持续着。
从那以后，上面那些人每次使用 “存在于彼处之神” 的力量，我也会跟着使用。为的是维持这个一成不变的世界。想必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也发生着一些改变和扭曲吧。
这和切间所说的 “好好地生活”，相差甚远。
荧光灯滋滋作响，忽明忽暗，我用手指把窗户的百叶窗往下压了压。
楼下的吸烟区里，宫木礼在那儿。原本想着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那个女孩被卷进来，可最终还是没能做到。
自从礼的祖父被宫内厅召见后，发生了什么我并不清楚。后来礼被调到了我们这边，想来她也是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吧。好在她没有被抹消，这让我感到庆幸。
礼来到特别调查课的时候，我既感到焦急，又隐约看到了一丝希望。我想着，或许那个女孩有朝一日能让切间回来。
我已经不能再接近补陀落山了。我太接近未知之神了，还利用了它的力量。下次再去的话，说不定就会被抹消。
可即便如此，这次的调查还是失败了。
我把百叶窗往上推，发现梅村就在我的正后方。
“你在偷看年轻小姑娘吗，切间先生？”
“你脑子有病吧。”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不习惯被他用那个名字称呼。
“切间先生你看上去也还很年轻呢。一点都没变。”
我看着冬日阳光耀眼的窗户，对比着反射出的自己和梅村的样子。
梅村看上去不到四十岁，但我却显得很异样。我脸上没有一丝皱纹，也没有白发。体力似乎也没有衰退的迹象。
“一点都没变，吗……”
我转过身面向梅村。
“以前你还说我变得像另一个人了呢。”
“那是因为你不再是个小混混了嘛。”
梅村耸耸肩笑了笑。我撩起刘海，整理了一下西装，挺直了脊背，这是在模仿切间。和我二十岁的时候相比，变化也就只有这些了。
“大概，这都是‘存在于彼处之神’的缘故吧。”
听了我的话，梅村眨了眨眼睛。
“就连宫木老爷子从那以后也一直活着。使用‘存在于彼处之神’的人，似乎会作为神的使者被保存下来。不知道这是为了见证被改变的世界，还是为了证明与原来世界的不同。”
梅村深深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你果然变了。你变得太聪明了。”
“我本来想一直当个傻瓜的。”
但那样的话，我活不下去。我从书库的角落里拿出藏着的东西。
“我去抽根烟。”
走廊上有稀疏的人影。
特别调查课的那些人混在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群里，四处徘徊着。
江里和我擦肩而过的时候，微微点了点头。她明明记得真正的切间，却什么都没有追问。她这种不关心和放弃追问的态度，让我很感激。
六原拿着资料，在打电话，从侧面看他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凌子。他工作很努力，但我还是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还有和冷泉一样，来自同一家神秘学杂志的记者。他性格开朗、喜欢八卦的这点和冷泉不一样，但抽着味道浓重、怪异的烟这点倒是一样。
我朝着有烟灰缸的方向走去，听到了礼的声音。
“是‘让神明见证。这世间本无事端’这句话吗？”
我猛地停下了脚步。礼的旁边站着片岸代护。
曾经，也是这样，围在烟灰缸旁，我从切间那里听到过同样的话。
他们俩察觉到了我，转过身来。我双脚分开，站定不动。
礼轻轻地点头致意。片岸把烟在烟灰缸里捻灭，含糊地点了点头。
“刚才真是不好意思，失礼了……”
我差点笑出来，赶紧收敛了表情。我低声说道：
“别放在心上。组织里要是能有不畏惧上层、能坦率发表意见的人，对组织来说会更有活力。”
切间要是在的话，肯定会这么说。直到现在，我还在想着如果是他会怎么做，就这样生活着。
“谢谢您。”
片岸有些尴尬地说道。他那种不管怎样都认真、一根筋的样子，还有他是个爱妻号这点，我觉得和切间很像。礼应该也察觉到了吧？不过，也许她并没有察觉。
他们俩又一次点头致意，正准备离开，这时礼停了下来。
“说起来，切间先生。不是关于未知之神的事，我有件一直很在意的事。”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跳动。
“什么事？”
“我记得在那个村子迷路的时候，好像有人给我指了路。”
片岸露出疑惑的表情。
“有这种事吗？我们几乎一直都是一起行动的吧？”
“是这样没错，但也许是在和片岸先生汇合之前？”
礼歪着头。我装作很平静地问道：
“那人长什么样……？”
“我不太记得了，只记得他很高，皮肤黝黑，给人的感觉有点像切间先生。我本想感谢他的，还应该问了他的名字……”
礼轻呼了一声。
“对了，他好像说自己叫乌有。但是，哪有这样的名字呀？”
我一时忘了回应，呆呆地站在那里。片岸大概以为我是被惊到了，瞪了礼一眼。
“别乱说些奇怪的话，你……”
我拼命调整呼吸，用颤抖的手指在口袋里摸索着。我拿出一张露在外面的五千日元纸币，好不容易把它塞到他们俩面前。他们俩瞪大了眼睛。
“…… 今天的工作就到这儿吧。去吃碗拉面什么的吧。”
礼低下头接过了钱。片岸则显得有些困惑。
我能听到他们俩渐渐走远的说话声。
“宫木，你就在这儿收下钱啦？”
“人家的一番好意还是得接受呀！小时候，切间先生偶尔会带我去拉面馆。我们就去那儿吧。”
我一屁股坐在长椅上，拿出从书库取来的东西。我拿出一根冷泉给的烟，用切间的火柴点着了火。
我深深地吐出一口烟，感觉二十年的时光仿佛一下子消散了。一切都好像还是昨天发生的事。
“我还是没能好好地生活啊，切间先生……”
烟雾弥漫，模糊了我的视线，模糊了映在窗户上的城市，也模糊了东京塔。
〈领怪神犯 第二部・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