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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肆章 蹉跌 Setback

    统一历一九二八年一月七日 联邦

    在黎明的筹备上,联邦军当局将重点全放在「如何瘫痪帝国的防卫战术」。而首要的课题,即是帝国所采用的要塞式,或称据点防卫式的防卫战术。

    该手段以前线遭到突破为前提,放弃弥补防线破口,防线上的部队各自专注于防卫事前构筑的阵地即可。

    当然,一旦战线遭到突破,躲在前线边上的据点便会有被包围的危险。不过帝国人对此看得很开,认为一旦包围就看着办。

    后来,他们甚至改变了想法。

    把包围视为拖延部分敌军不就好了吗?

    亦即撑到援军前来解围即可,其实算是一种围城战。

    以围城方式固守据点,看似帝国已无余力提供整条战线弹性防御,才会采取如此穷鼠之计。然而对联邦军来说,却有「想丢,后方堪忧;想攻,好比要野战部队打要塞」之虞,相当棘手。如何快速瘫痪「闭门不出的敌人」,使他们伤透脑筋。

    尽管防线各自薄弱,据点化的阵地却足够牢固。让步兵上前攻坚会造成大量牺牲,重炮攻击也需要消耗时间和钢铁,不够确实。

    而手段不够确实,便等于保证狡诈毒辣如杰图亚的帝国军机动部队会打回来。

    因此,该如何瘫痪这种据点是个重点问题,却被主导黎明计划的库图兹上将以相当单纯的方式解决了。

    解法便是「不特别跟他们打」。

    也就是「突破战线的部队」──即推进的第一梯团──与后方补给线之间,若会受到躲在据点的帝国军野战部队威胁,只要另外设置「包围部队」封锁敌方据点即可。

    亦即分成负责突破与负责包围两种部队

    如此单纯的奇想,堪比哥伦布的蛋。

    仅凭在适当时机妥善统驭巨大兵力,黎明便获得了突破困难至极的帝国式防御阵地之钥。

    尽管库图兹上将的作风与独特相去甚远,却能够紧密结合理论与现实,以尽可能不许任何伎俩介入的硬道理为成功打底。

    然而,联邦也是思想的国家。

    每当「问题以后再解决」的想法出现之际,会思考「若能第一时间解决问题,情况会如何」,然后是「该怎么做才能达成这点」,一问接一问。

    也就是说,若能压扁敌方据点铺马路,岂不更好?

    这在思想呈现上也是简单明了──「需要能撬开敌方防卫据点的开罐器,求解」,答案则是「应需求发明开罐器即可」,于是各种研究纷纷起跑。

    这里值得注意的,是帝国的作风。

    也就是骑乘在战车上的魔导师。

    起先就连帝国军自己,也不过视其为航空魔导师想借抑制魔导反应以求偷袭的移动方式,却没想到联邦军给了它极高评价。

    认为那是「革命性的据点攻略战术」。

    因为他们看出了透过装甲部队「攻略据点」时,若机械化部队全以魔导资质者编制,「装甲步兵或许能利用其机动力攻陷敌方据点」的可行性。

    但话说回来,光是想网罗魔导资质者组成旅级部队就十分困难,只好先找一部分做实验……「第一机械化魔导实验连队」就此诞生,肩负成为开罐器的期待,扛起实战实验重任。

    尽管库图兹上将心里认为「放个包围部队不就好了?多此一举」,但这位对军中势力相当敏感的上将,并未吐露心声。

    毕竟他知道党意在此,也很清楚反对「上级投入的计划」会有何下场。

    要是反对的计划成功,当然会损及颜面,但这样还算好的;真正糟糕的是计划失败,一旦上级怪罪你乌鸦嘴,肯定吃不完兜着走。

    以专家立场去反对无伤大雅的外行人想法,就像预定集中营车票一样。当无法挽回的恶劣想法出现之际,再拿出操守加以反对即可──这便是库图兹上将的美学。

    于是党中央认为颇有意思的联邦军第一机械化魔导实验连队,终于在东方战线现身了。

    是个具备特定意图与独创性的新组合。

    说不定还会成为新的业界标准。

    然而──

    那一天,就在黎明之前,冒出了坏消息。

    他们面前出现了蜥蜴,还是会喷火的蜥蜴。

    名叫沙罗曼达。

    帝国威震天下的火蜥蜴。

    格兰兹中尉拉升高度迅速搜敌,随后带着惊讶表情下降到谭雅身旁,大声报告。

    「正前方出现反应!虽然微弱,但的确在预估的目标位置侦测到了魔导反应!」

    「还这么远耶?确定没错吗!」

    「就是事前报告里的区域!应该不会错!」

    他们连无线电都避而不用,以免泄漏踪迹,当然会下意识认为「敌人也有这样的顾忌」。

    经过转瞬迟疑后,谭雅做出决定。

    为避开侦测而不愿泄漏魔导反应的她刻意急速上升拉抬高度,且对事先谈及的区域周边搜寻魔导反应以求保险。

    「真想不到。」

    正前方果真有魔导反应,再没二话。说真的,她实在没想到这么远就能侦测到。由于她时时刻刻尽可能压抑魔导反应,避免泄漏飞行术式魔导反应而极力压低高度,敌方盛大的魔导反应简直是文化冲击。

    如果这不是某种诡计,那敌人无非是傻到令人咂嘴了。

    「拜斯少校!保险起见,你也搜个一次!」

    「收到!」副队长迅速升高侦测,反应十分明显。一下是「嗯?」的疑惑脸,然后是「奇怪?」的思考脸,最后呢喃着「不会吧?」降低高度。

    「有反应,和格兰兹中尉报告的一样。」

    「太过分了吧!你们都怀疑我吗?」

    「抱歉!」谭雅对格兰兹中尉一喊后询问拜斯。

    「怎么样,少校?你怎么看?」

    「……我很难相信有这么不懂得魔导静默的敌人。会不会只是要引诱我们出来而已?」

    「嗯?」部下的意见具申使谭雅眉头一皱。

    一○五式那时,这位副队长就出了个好主意。当他提出不在谭雅视野里的意见之际,是该听上一听。

    「等等,少校!你是说这可能是佯攻、陷阱、骗局?」

    「毕竟太明显了!」

    谭雅嗯地双手环胸。昨天军官侦察时,她也认真考虑过敌方拿魔导反应当诱饵的可能。虽然结果猜错了……却无法借此断定敌方这次不会设下陷阱,一开始就轻视敌方恐将铸下大错。

    「不可轻敌……是吧?」

    轻视敌人,正是一路滚下坡的堂堂第一步。对自己的技术和部下的训练程度过于自信,大意闯入敌方杀阵这种事,她也完全没兴趣。

    近乎懦弱地设想最坏可能,谨慎行事的心态,不是很好吗?

    「副队长,先别急!我再确认一次!」

    老实说,她也不喜欢三番两次地升高。窥视深渊时,深渊也在……或许不至于,但测得对方的魔导反应之际,本来就该假设自己也已经暴露。

    若想偷袭,就绝对不该升高。但与其闯进陷阱,不如主动猛攻来得好。于是谭雅提升高度,再度摸索远方的反应。

    即使距离尚远,魔导反应强度依然不变。

    反应大到一○五式或联邦军那些资质微妙的不入流魔导师根本不能比。

    很难单纯用泄漏来形容。

    「……嗯,不管怎么想,都只是外行人而已。」

    若是陷阱,发出那样的反应倒也有可能。

    降低高度归队后,拜斯少校正顶着担忧的脸等她回来。谭雅耸了耸肩,表示了解并飞的他想说什么。

    「贵官认为是陷阱吗?」

    拜斯少校对于这个提问点点头。

    「我们在义鲁朵雅也做过装新兵引敌人出来伏击的事!」

    谭雅想起他们狩猎合州国魔导连队时,确实在义鲁朵雅做过那种事而苦笑。部下戒心健全,懂得担心敌人使用同样招式是很好的事。

    但她也知道,拜斯少校常有在奇怪的点上纠结常识或过于悲观,放大敌人的倾向。

    「如果想引诱我们,没必要把已经张设防御壳,进入备战状态的事也告诉我们吧。」

    没错,敌方魔导反应太「粗糙」,不像伪装或陷阱。

    要是魔导静默失败而暴露所在地也就算了,若以陷阱来说,在魔导反应暴露自己处于备战状态实在称不上优秀。

    当然,一切全是诱骗的捕蚊灯,想引发误判的可能并不为零……尽管如此,谭雅仍近乎肯定地问:

    「再说,设陷阱是为了什么?」

    借伪装引诱敌人的战术不是没有,如美军在越战中采取的大刀行动就是一例。但那些战术基本上都是以狡猾的「高度伪装」互相欺骗到最后,诱出目的敌人之类。

    「你认真认为那种外行的魔导反应是某种伪装吗?在这种小会战上?」

    「联邦军不是外行人,他们是相当难缠的对手。」

    「这我完全同意。联邦军不是外行人,相当难缠。但那是用来形容『联邦军』整体,在魔导部队水准这点上还有议论空间喔。」

    想想昨天没有防御壳的不入流魔导师便显而易见。联邦军组织整体或许强韧,但在各个层面上都有不少漏洞。

    然而副队长却难得继续认真反对谭雅的看法,平时的他不会这样紧咬不放。

    「中校,轻视敌人太过危险。敌方是机械化部队,而且是旅级,不是连队。至于魔导部队,光看反应也有大队规模。如果这是陷阱,恐怕是羊入虎口。」

    部下表情严肃的忧心之词,使谭雅皱起眉头。正因她认为拜斯少校是个优秀的军人,在这时意见相左感觉特别奇怪。

    「把敌人想得太可怕也同样危险喔?容易错失时机。」

    「我明白中校的意思。但不知为何,下官就是觉得这片战场有古怪……」

    「东部总是很可疑,这点我由衷认同。」

    然而至少那不一样。

    联邦军的狡猾,像个无比精致的暴力装置,且大多展现在战略层级上,而非战术。

    「先不提作战或战略层级的狡猾,我不认为他们会在战术层级这么不藏,或是伪装得如此粗糙。」

    「原则上是可以这么说没错……」

    「总之,我们来投石问路,调查一下就知道了。倘若是陷阱,把它给拆了不就得了?」

    从这场杂乱无章的对话,谭雅深切体会到部队在义鲁朵雅、帝都和东部之间转移得团团转的弊病。

    前线部队势必得定期返回后方重新编制。再精悍的部队终究也是人组成的,活力会逐渐下降,丧失重要的战斗能力。

    认为不停战斗的部队有办法常保战力的人,可以试试连续九十小时不眠不休奋战后,与熟睡过的同等敌人正面冲突一场。训练有素且经过适度休养的部队肯定比较像样,即使是堪称由自己一手拉拔大的二○三航空魔导大队也不例外。谭雅在心中如此深深感叹。

    就算和拜斯少校沟通过也一样。照理说应该要在后方按部就班磨合所有问题以后,再部署到战地上的。

    「……先不论外表,里面已经烂到吓死人了吧。」

    「中校?怎么了吗?」

    「没事,别在意。拜斯中校,该备战了。」

    「好……」副队长疑惑地点了头。

    当然,谭雅也知道自己说了事到如今根本无须赘言的话。对航空魔导师来说,备战其实非常简单明了,最起码准备宝珠、步枪和术弹就够了。

    「不过嘛──」谭雅从魔导战专家角度补充。

    重点还是在于应用。

    熟记技术规格,仔细检讨预设环境,尽一切努力预习战场上的一切,全都不可或缺。

    「也没什么,就是心态的问题。没错……」

    她又接着补充。

    「贵官个性太认真,容易把事情想得过于复杂。」

    「还不至于吧……」

    「不要老是猜想敌方的恶意,结果忽略事情往往只是敌方的无能。无论什么事,都别忘了采取俯瞰视角。」

    两人的对话暂时告一段落,又飞了没多久,来到低空飞行也能感应到敌方反应的距离。没错,敌人就在那里。无须刻意侦测也能稍微感应到敌方魔导反应的距离,已经非常近了。

    接近的途中,谭雅等二○三航空魔导大队下意识地为空战作准备,各组搭档逐渐提升高度。

    魔导师这种生物,具有说什么都不愿被对方压着脑袋的习性。

    就连经过彻底训练的魔导师,都普遍认为贴地是「受情势所逼」才会做的事,谭雅自己遇敌之际也会想先拉高再说。

    没必要在这里收紧缰绳,抑制他们的机动力。

    「大队,准备行动。速度航向不变,战备高度六千。」

    命令一下,随即获得呼应。

    「高度六千!航向、速度不变!保持队形!」

    伴随覆诵上升的队伍,没有一丝紊乱。

    以战斗机动为前提,同时依然整齐划一。速度、间隔,以及最重要的搭配都彻底维持。

    然而升高之后,全队气氛便似乎逐渐轻松了起来。

    「尽可能维持魔法静默,但需以探查敌情为优先。」

    复命的呼喊也格外爽快。

    再来就是一边探查敌情,找个好机会开战了……平时都是这样,不过这次步骤有些不同。

    因为这次情况特殊,少了探查敌情这一步。

    稍微在前领航的格兰兹中尉等人都还能苦笑耸肩,一丝紧张也没有。

    「碰上魔导反应泄漏得这么严重的部队,未免太轻松了。」

    注意到多数部下都随格兰兹中尉这句话点头,谭雅眉头小皱了一下。

    能妥善评估敌人的确很好,但知道敌人弱小而嘲笑,与轻敌只有一线之隔。

    谭雅一方面想警告他,一方面又想顾及军官颜面。毕竟在开战之际刻意当着众人的面训诫指挥官有损及统驭力之虞,必须三思。

    正当她考虑回去以后再私下提醒时,这些迷惘却被立即行动的拜斯少校一手解决了。

    只见他加速上前,以略显自嘲的语气一派轻松地告诫格兰兹。

    「格兰兹,要懂得以人为鉴啊。」

    拜斯对绷起脸的格兰兹点点头,就地给予适度指导。

    「我们也把魔导静默给做好吧,这是彼此都需要注意的事。」

    发现问题就要当场解决,且不着痕迹地维持对方尊严。

    而受提点的格兰兹似乎并未介怀,以承蒙忠告的态度老实道谢。

    「知道了,拜斯少校!」

    格兰兹中尉乖乖回话的俏皮语气,同时也恰当地缓和了当下的紧张。

    毫无遭到纠正的泄气或尴尬,气氛融洽就是这么回事。谭雅在心中为拜斯少校的考绩加上「人事处理能力佳」一条。

    虽是自卖自夸,但那或许是从自己这样懂得考虑人事的长官身上学来的吧?

    部下有所成长,向来都令人高兴,毕竟负责教育的自己将更安全,名声也会一并升高。而见到自己率领的部门满室馨香,专业人员展现出绝妙的专业意识,也是一大乐事。

    心中为此惊喜飞扬之余,谭雅也不忘继续分析现况。

    现在差不多没必要再探查敌情了,但在搜敌上是否有扩大搜索范围的需要?的确是有。那么是否该考虑可能白费工夫?

    谭雅几乎能肯定会是白搜。

    但拜斯少校不是才刚说吗?小心驶得万年船,在尊重确保安全这部分具有一定的合理性。

    「拜斯少校!改变搜敌方式!」

    「是!请问如何改变?」

    「我接受贵官的意见具申,考虑敌军潜伏的可能!在开始攻击之前,先确定周围净空!」

    听到谭雅接受自己的忧虑,拜斯少校顿时满面喜色,灵活地敬礼道谢。

    「谢谢中校!」

    「哪里。」谭雅摆摆小手。他们知道该打击的敌人在哪里,拥有选择强攻的余地,所以容许多花点时间慎重行事。

    太追求确实情报而拖迟至错失良机,与忍受花费时间成本掌握适度敌情,往往只有一线之隔。若只是迅速搜查周边情况,倒还能忍受。

    于是谭雅利用三个中队的人数之便,分散成三组查看敌方旅团周围,戒备敌方企图伏击,像托斯潘中尉那样在地面设置精心伪装的最坏可能,以目光偏执地扫视地面,或是实际落地环顾周边雪地。在报告查无敌踪之前,他们甚至怀疑雪地经过伪装,三个分队都用铲子到处插了插。

    就结论来说,他们扑了个空。

    着实没有埋伏。整个大队倾尽全力,把周边雪地都翻了一遍,不会有其他结论。敌人在这里设置恶毒陷阱的可能性,真真确确地彻底粉碎了。

    提倡慎重的拜斯少校或许是深觉颜面扫地吧。认真的他表情愁苦,连谭雅都同情起来了。

    最后,在为重整攻击阵形而集合的过程中,拜斯少校终于以承认自己多虑的神色向谭雅道歉。

    「……那个……真的很对不起。」

    接受部下的道歉,能凸显上司的格调。

    谭雅也有此看法。

    当部下犯错或有不当行为时,就该迳行处分。

    但若是并未逾越预见范围,可以正当化的合理行动,且上司也一度认同其合理性,却只基于结果便将责任全推给部下,这种事对谭雅来说简直是鬼故事。

    「少校,别说傻话。」

    「……都是我……」

    「决定搜查周边的是我,误判情势的并非贵官。贵官的意见具申有一定的合理性,在这样的状况下,决定采纳贵官意见的是我,所以是我该负责,不是你的错喔?」

    不仅是军队,在任何阶级分明的世界,都不应该胡乱浇熄部下斗志。没什么比被一群应声虫围绕更恐怖了。

    「有时间向我道歉的话,不妨为得出作战结果骄傲一下如何?不过谦虚也是一种美德啦。继续努力。」

    谭雅为部下打气后率队往目标移动接近,做好发动攻击的准备。

    如果敌方有反应倒还好一点。

    但敌方机械化部队依然安安静静,毫无戒备。会是魔导反应太近,导致侦搜失去作用了吗?

    无论如何,敌方缺乏反应是事实,周边也没有增援的动静。主导权完全在我方手里,随时可以进攻。况且他们原本就已经在周边游荡一段时间,做好了多半需要强攻的准备,状况极佳。

    做好准备后,谭雅拿起长途无线电。

    「Salamander01呼叫HQ,请回答。」

    「HQ收到,讯号清晰。」

    无线电另一头表示收到呼叫后,谭雅怀着一丝对后方凉差的羡慕,重点回报眼前景象。

    「东方军指定任务回报,Salamander01已经目视该支连至旅级联邦军机械化魔导部队。」

    「Salamander01,这里无法测得敌方魔导部队反应,请回报敌情。」

    奇怪。谭雅略感疑问。

    这里离前线没多远,且敌人发出如此清楚的反应,观测设备理应相对优良的管制部门竟然侦测不到?该不会弄错目标了吧?她吓得冷汗直流,立刻要求确认。

    「HQ,请求确认我方所在地。部队是否位于设定战域?」

    「Salamander01,确认贵部队反应。贵部队所在地点的敌方魔导反应并不清楚。」

    喔……谭雅耸耸肩。

    是那回事啊。

    技术不行吗?

    「……魔导反应不清楚,所以不是Bogies?」

    「目前杂讯强烈,难以判定。Salamander01,请回报敌情。」

    「收到。」谭雅嘴上如此回答HQ管制官,心里却在数落对方差劲。但专业人员的自制力让她把话吞了回去。

    「Salamander01正在进行目视。预判正确,是最大规模可达旅级的机械化部队。从魔导反应推测,有大队规模的魔导师随行。就是司令部指定的对象了吧。」

    「HQ收到。能否排除?」

    「Salamander01呼叫HQ,问题不明确。能否排除是什么意思?」

    通讯对象似乎愣了一下,谭雅的耳朵随即听见了更莫名的话。

    「HQ呼叫Salamander01,贵部队是否能对Bandit执行攻击?若能独力攻击,请立刻执行。」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管制官的问题让谭雅不禁傻住,甚至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你一个东方军司令部的管制官,居然偏偏在参谋本部已直接下达消灭命令,东方军司令部也给出同样要求的状况下,问我「能否排除」和「是否能独力攻击」!

    对自己导航的部队强度和能耐都没有概念吗?谭雅着实想指着对方鼻子问了。

    「Salamander01呼叫HQ,管制官,你从军多久了?」

    「啊?」

    「感觉是新人?你也太看不起我和我的部下了吧?」

    谭雅叹了口气,讲起道理。

    不能贱卖自己。

    必须证明自己的能耐。

    身为优良组织人,必须时时发出明确讯息,让人了解自己的能耐,以免招来不当低估。

    「我的部队、我的部下可不是外行人。」

    「好、好的……?」

    外行人似乎还没进入状况,使谭雅发现有必要再补充几句而喟叹得更深。

    吹糠就要见米。身为专家,自然期待管制人员也有专家水准。这样的人在以前的帝国多得是,从来不曾想过会需要在传达讯息上费心。

    结果现在呢!居然会有质疑管制官教育程度的一天!

    简直岂有此理。谭雅不禁咂嘴,压抑为不如意怒吼的冲动,挤出耐心向管制官抛出浅显易懂的言词。

    「听着,你仔细想想,仔细想想看。我们航空魔导师可是连西方航空站都打穿的精锐,你居然问我们能否独力消灭连飞都不会飞的部队?」

    即使一再面对强敌,他们依旧战到了现在。

    反复填补、平衡、颠覆种种强人所难的战力差距,奋斗再奋斗。

    再加上帝国军魔导部门的原则几乎等同于见敌必战。像谭雅第一次上场就接到拖住整个中队的命令,无线电另一边的管制官说得一副理所当然。

    当然,若战术上有必要是可以「后撤」没错……但是对身为上级的猎犬,必须常保积极果敢的他们而言,管制官这种「狗狗,你会不会叫?」的顾虑,简直是侮辱中的侮辱。

    说穿了就是欠骂。

    「给我记清楚了,我们是帝国的枪头,终极的暴力装置。」

    拿命拼来的汗马成就,绝不许任何人小觑。

    评价必须恰当。

    再怎样都轮不到不了解成就意义的无知之徒来「操心」。

    信用与成就,都必须恰当地予以尊重。

    这是谭雅的论点、信念,以及信用经济底下一介善良公民的矜持。对以善良自居的她来说,可说是团体合作中最起码的规范。

    更别说在战场上受此轻蔑,信赏必罚不就荡然无存了吗!

    「前不久才在义鲁朵雅突破合州国的对空炮火,听敌人惨叫当摇篮曲长大的我们航空魔导部队,会料理不了那些连路都走不好的菜鸟?你是真心在操那种狗屁心吗?」

    一拍过后,谭雅语带调侃地低语。

    「笑死人了!刚过年就听到这么好笑的玩笑,根本是天大的污辱。就让我用钢铁和鲜血替你订正一下吧。」

    「订、订正……?」

    「我们立刻会采取物理性的暴力手段,替司令部摘去这颗烦恼的种子。你先好好想想该怎么道歉吧。」

    一声完毕后,谭雅怀着一肚子憋不住的火结束通讯。

    大概是怒气太过显眼,在一旁乖乖听她对话的副队长略显顾忌地问道:

    「请恕我多事……中校,司令部说了什么吗?」

    谭雅看似没什么大不了地对一脸关切的部下耸肩笑道。

    「东部的管制官大人啊,好像是认真怕我们打不赢呢。」

    「啊?」副队长怀疑自己听错了。

    「怕我们……打不赢……真的?」

    「正是如此。少校,我们被人担心了,还偏偏在这种时候问我们行不行,好像把我们当成那种货色喽?实在受不了。」

    眯起眼的谭雅指着敌人说:

    「那种货色耶?岂有此理。」

    副队长眨了两次眼睛,歪起头,甚至灵活地皱了皱眉,对谭雅所指的敌人举起双筒望远镜。

    「那种?」

    「没错,少校,就是那种。」

    不会吧?将望远镜从不敢置信的脸上移开,拜斯少校揉揉眼睛。

    视线的另一头是一身重装备的联邦军车队。

    规模顶多是旅级。

    就肉眼所见,这群地面部队的训练程度还可以。伪装花过心思,以雪中行军来说队伍维持得很整齐,部队间隔也在容许范围内。以单纯的机械化步兵来说有一定水准。问题是一切全都败在随行的魔导部队上。

    魔导反应流泄不止,使机械化部队的伪装付诸流水,甚至把指挥官与通讯兵等「高价值目标」的位置都给暴露了。该怎么说呢,会是机械化部队也不熟悉如何与魔导部队等兵种混编吗?

    这样不仅不会发生组合有力部队所期望的相乘效果,反而变成互扯后腿,拉低综合战力的典型范例。

    「还真是无比肥美的猎物,肥到恨不得一口咬上去。既然找不到附近有猎人躲着,也不必当成诱饵放过,别让嘴边的鸭子飞了。」

    或许还自带一把葱呢。说起来不是什么值得武将称功的强敌。

    但猎物就是猎物。

    何况比起浴血死斗知名强敌而获得辉煌武勋与名誉,谭雅更喜欢单方面辗压打得赢的敌人。

    因为这是战争。既然得拿命来赌,当然是愈轻松愈好。

    「拜斯少校,开始对地攻击。在敌方魔导师升到迎击高度前,从空中封杀。」

    谭雅如常地迅速下达指令,等待部下答应。接着,她疑惑地看向副队长。

    「拜斯少校?」

    究竟是怎么了?只见副队长一脸茫然,显得心不在焉。

    怪了。谭雅想了想,随即得出答案。

    「喂,副队长。我能体会被人担心能不能打赢那种部队有多错愕,但你也该回来了吧?」

    谭雅把魂叫回紧张感不知去了哪里的部下身上。

    「非、非常抱歉,毕竟实在太意想不到……该不会,上面是要我们在完全魔导静默的状态下解决他们吧?」

    「并没有。」

    「所以我们就是用航空魔导师的方式攻击地面?从空中单方面攻击?」

    「那当然。」谭雅断言。

    「航空魔导师的优势就是在空中啊,少校。这可是手册级的典型对地攻击,要在敌方魔导师拉高之前全部干掉。毕竟是煮熟的鸭子啊。」

    「收到!就让那些活在平面世界的人学学什么叫立体时代吧!」

    副队长慷慨的发言真是说得一点也没错。

    从这一刻起,二○三航空魔导大队拿出专家素养,开始全速战斗机动,要给外行人梳梳头。交战前都没有被敌人发现,在几乎是完全的偷袭的状况下,大队按住了联邦军部队的脑袋。

    事实上,胜负已分。

    高度决定了一切。

    即使不偷袭,现在才升空的敌方魔导师依旧是待猎的鸭子。就算不起飞而满地逃窜,在如此毫无遮蔽物的环境里遭受单方面射击,结果可说显而易见。

    「搞定了。」

    谭雅举好步枪,等待决心反抗的敌人飞上来赌一把时,发现不太对劲。

    「嗯?」

    她一时无法理解,又拿望远镜看了看,随即扫视周遭,这才终于接受敌人还不起飞的事实。

    「都要全灭了还不起飞是怎样?」

    心里不禁问:「怎么会有这种事?」

    谭雅的注意力全放在如何抢先击落仓皇起飞的敌人,想都没想过敌人不起飞的可能。

    「不会吧!他们到现在都还不飞?」

    航空魔导师之间的战斗,讲求的就是高度。

    艾连穆姆九七式的有效战斗高度足有八千,与平均只有六千的敌方相比,战术优势有多巨大可想而知。上空遭到压制,说是会激起航空魔导师本能上的恐惧也不为过。

    然而──谭雅望向底下似乎正在整队迎击的敌方部队,见到像是魔导师的兵员慌乱地穿梭在躲避炮火的步兵之间,不解地皱起眉头。

    「那是怎样?」

    敌人是故意选择不飞的吗?

    不,就算指挥官下令不准飞,在这种情况下完全没人起飞未免太不合理。联邦军铁的纪律有硬到统制完全不会乱吗?人类又能执行得那么彻底吗?

    要是能彻底执行命令到这种地步,又为何会满地奔逃成这样?

    根本矛盾嘛。

    除了不会飞的,现在每个人都想飞起来吧。想到这里,谭雅才赫然发现自己想法中的重大盲点。

    该不会──她低声说道:

    「他们不是不飞,而是不会飞?」

    钮扣扣错了一个。世上有许多事会因为这点小小的差异而面目全非。

    这群魔导师不是不飞,而是不会飞。

    专打陆战的魔导师吗!理解这点的谭雅对联邦军的想像力肃然起敬,这样的典范变迁令人不由得致敬。

    「……太会想了吧?可恶。」

    只要懂得运用,不会飞的魔导师也会变成优秀到破格的步兵。

    一旦会张设防护壳,就能抵挡小型枪弹,光这样便是上好的突击步兵了。火力方面也能轻松打出机枪或榴弹的威力。若演算宝珠性能够优秀,还可以有战车级的火力与装甲,又有步兵的隐匿性,性能卓越。

    在非正规战斗中,肯定会带来可怕的威胁。

    帝国为什么没想到呢?这样的发想转换好比哥伦布的蛋,甚至让谭雅如此懊恼。

    正因敌人完全没有航空魔导战经验,魔导反应才会毫不节制地溢流……也就是懵懂的摸索阶段。这个威胁连小鸡都不是,还是颗蛋就被帝国找到了。

    当然,会飞的航空魔导师仍占优势。目前这些半吊子的地面魔导师不过是鸭子,未来也无法造成多大威胁。

    然而这是战争,况且是总体战。

    不会飞的魔导师没必要和航空魔导师硬碰硬。

    打从一开始就不必在这方面有任何期待。奢望敌人主动跳进不擅长的领域有什么意义呢?当然,谭雅并没有那种自私自利的扭曲美学。

    堂堂正正的战斗,指的是堂堂正正地使用任何手段,借此降低国家与兵员的损耗。这是她的信条。

    「敌人也真会想……就算成不了航空魔导师,魔导师终究是魔导师。联邦军在用兵上下了工夫啊。不过……」

    谭雅将思绪拉回现场。要以俯瞰视角进行各种未来展望,以后再做就行了。

    现地指挥官有时需要将心力只放在眼前的事物上。

    而现在正是这种时候。

    「无论如何都必须消灭他们才行……那么,该如何下手呢?」

    思考如何料理砧板上打挺的鲤鱼,结果发现对方是绝佳的实弹演习标靶。

    近来已经极为罕见了。

    多亏考虑到对方可能是诱饵,已经彻底查过周边,谭雅十分肯定敌方援手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赶到。

    可以恣意打击孤立的敌方部队,且敌方的搭配还不熟练。

    啊,原来如此。

    难道敌人以为在地面就能躲过魔导反应侦测吗?还故意以较不显眼的方式移动,所以才像是遭到孤立的怪异部队。

    算得上失误的只有这部分而已。很好,所有疑点都说得通了。

    「听好!敌方很可能根本不会飞,当成纯粹负责地面战斗的部队来打!忽略空对空战斗,把注意力都放在空对地上!必须假设对方可能拥有略微强烈的对空炮火!」

    若能省去制空战这一步,便能加速一整个阶段。有办法省略余赘,在任何时候都是美事。

    况且──谭雅转换思路。

    「格兰兹中尉、维斯特曼中尉,这任务交给你们了。由维斯特曼中尉的中队带头,铲平敌方地面部队。」

    「啊?下、下官的部队吗?」

    队上最年轻的军官目瞪口呆,一副意外又困惑的表情。

    「维斯特曼中尉,以你的部队打头阵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这个……」

    「你们都算是一流军官了吧?在这里证明给我看……喔不──」

    谭雅临时改变语调。

    「我认为你们已经是了。所以喽,维斯特曼中尉,证明自身能力的时候到了,告诉我们你做得到。」

    她侧眼一看,看到的脸色不错。

    「遵命!」

    「很好。」谭雅柔声回应,重新下令。

    「变换成空对地阵形,以反复攻击处置。预设敌方必然会以对空炮火反击,不要对防御膜太过自信喔?防御壳都给我开好。」

    「交给我吧!」

    谭雅对斗志高昂的维斯特曼中尉大方点头。

    不过获令的中尉除了维斯特曼外还有一个。谭雅对格兰兹中尉微微使了个眼色,要他轻描淡写地辅助。

    「格兰兹中尉,贵官负责支援,了解吗?虽然不太可能,但万一真的有敌人飞上来,就以掩护维斯特曼中尉队伍的方式妥善处理。」

    「那当然。」

    「很好。」谭雅点点头,却听见部下自言自语。

    「可是……敌人不会飞啊,这样不就像是欺负弱小?会有罪恶感耶。」

    既然是格兰兹中尉说的,应该是玩笑话吧?看来敌人不入流给他的嘴舌上了厚厚一层油。

    于是谭雅顺手为他点个火。

    「精神可嘉啊,中尉。既然如此,就给贵官堂堂正正欺负强大的机会吧。这场任务结束后,我派个光荣的单独任务给贵官好了……攻击有一整个航空魔导大队驻扎的联邦军基地怎么样?要先预告喔?」

    「唔呃……」格兰兹中尉发现自己祸从口出,惹来谭雅慈母般的微笑。

    部下看出了那是「为时已晚」之意。

    「那个……中校,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面对嘴角抽搐着求饶的部下,谭雅笑咪咪地宣告:

    「既然贵官认为那种水准的敌人连暖身运动都算不上,且勇于表达,那么在下也不吝于成人之美。今天或许来不及了,以后只要你说一声,随时都能安排。」

    「那个……感谢中校厚爱……」

    「别客气,格兰兹中尉。这可是特别配合贵官的嗜好喔,开不开心?」

    「……深、深感荣幸。」

    身为能考虑部下嗜好的长官,谭雅在此笑咪咪地补刀。

    「很高兴你这么开心呢,中尉。好啦,下次有机会再真的狠狠修理你,今天就先努力支援维斯特曼中尉吧。」

    格兰兹中尉失魂落魄地离去,副队长看似不敢领教地对他开了口。

    「中尉,贵官真的是喔……」

    「对不起……」格兰兹中尉对拜斯少校老实道歉。他不是个差劲的军官,只是脱不了稚气罢了。

    拜斯少校也不是不懂,所以故意板起脸孔,往他肩上一拍。

    「下次开玩笑之前记得想一想。」

    「是,少校。」

    建议与警告。拜斯少校是想借此扮白脸吧。

    咦?谭雅忽然愣住,为自己怎么成了黑脸感到奇妙。即使算不上慈祥,身为教育者仍有自身行动全出于一个「仁」字的自负。

    算了,以后再说吧。谭雅决定暂时搁置人事问题。

    「全体注意,这是对地攻击。各中队配合指挥官指示,驱逐敌方机械化魔导部队。敌方援军迟早会到,先做好准备。我们现在是跟时间赛跑,动作要和平常一样迅速确实!」

    各部队接到命令,便以令人满意的速度开始动作。即使是维斯特曼中尉那支补充上来的魔导中队,也不至于逊色到哪里去。

    谭雅见状,觉得应该没问题时,注意到拜斯少校担心的脸。

    「这样真的好吗?」

    「你是指找维斯特曼中尉打头阵的事?」

    拜斯颔首称是,谭雅烦闷地点点头。

    「我的目的是探探虚实。老实说,联邦军的部队真的很硬……有必要掌握和机械化部队搭配的魔导部队有多少战力。再说──」

    她予以补充。

    「我想看看足够优良却还不是Named的部队能不能处理他们。以一般部队的样本来说,维斯特曼的部队正合适吧。」

    「……原来如此,算是武装侦察吗?」

    「是啊。」答复之余,谭雅一并订正拜斯上校的误会。

    「同时,我也会给维斯特曼中尉他们打分数。他的部队也快能独当一面了吧?在这份上,要是表现得过于优秀,一口气就把敌人给灭了也无所谓。」

    在谭雅「懂了吗」的视线下,拜斯少校明白无需再言,默默点头带队行动。

    「真是的。」谭雅耸了耸肩,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则紧跟着她默默移动。

    能在敌前闲扯这么多,也是因为有搭档替她看着。如此知心副官,实属难得啊。

    「又麻烦你了,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

    「中校?」

    「没事,别在意。」

    接着,谭雅举枪备战,一旁评估状况的副官出声报告。

    「维斯特曼部队开始突击,动作十分俐落。」

    开始突击的中队干得很好。无论是组成突击队形的速度、两人小组的搭配、对地攻击的时机都不错。若要挑剔,就是「一如手册,缺乏应用」,但能适时选用适当队形并彻底执行,已经比乱搞一通好多了。

    以战术来说,完全在容许范围内。

    在谭雅的看顾下,航空魔导师编队以两人为一组,对地面车辆击出爆裂术式。懂得在射击时避免方向过于单一,采取多组搭配的方式变换方向,已然算是相当优秀。地上的敌人连锁定攻击目标都有困难吧。

    不仅防御壳不曾中弹,甚至连防御膜也是,可以有效抑制魔力的消耗。

    「以航空魔导师来说有十二分了。」

    相当不错。在谭雅眼中,整体算是可圈可点。

    这代表以「今天的帝国军」为战时评价基准来看,这些曾经的补充魔导师,如今已完全是一帮老手了。

    「看到了吗,副官?感想如何?」

    「看到了,我觉得相当精采。」

    「是吧?战场经验和训练组合起来,居然能造成如此巨大的变化。」

    可惜战场上能让谭雅感叹部下成长茁壮的时间并不多。在对地显现的爆裂术式爆炸声中,夹杂着无线电传来的天电杂讯。

    敌方十分混乱,我方攻势相当顺畅。

    尽管终究没有一发爆裂术式就全数歼灭那么简单……但反过来说,这等于是把资质优良的兵员压在地上玩弄,其实也不错。正当谭雅这么想时,身旁副官说道:

    「很顺利呢。」

    「要我来说是顺利过头了。居然这么容易。」

    「帝国在魔导战上不愧有着一日之长呢。」

    「一日?」

    副官难得的失察使谭雅发笑。

    「连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也有这般误解啊。」

    「咦?」

    「我和他们之间,可是有着半世纪以上的断崖喔。」

    「这样啊……」不知所措的副官很快就将注意力转到战斗上,报告新发现。

    「联邦军部队通讯增强,应该是请求支援。」

    谭雅对副官给出不出所料的反应。

    「他们也是会做些理所当然的事嘛,真没意思。好,接下来就是跟时间赛跑了……」

    重新意识到时程终点的近逼,谭雅稍作思考。部下的能力确实可靠,那么是否该一并击溃敌方增援,提高战果呢?

    不行,上级的指示只有以武装侦察试探,应该不会乐见他们进一步攻击敌方增援,使战况一步步扩大。

    要做的只是掌握敌情而已。

    「不必多做无谓的事啊……」

    目的早已达成,要求部下续战根本没意义。迅速完成任务,在多余加班项目出现前准时下班才是正解。

    「好,赶快收拾掉残余的敌人吧。就这么办。」

    谭雅对副官挥挥手,以无线电喊道:

    「01呼叫拜斯少校!保险起见,由贵官的部队负责拦截!其他的继续攻击地面!跟维斯特曼中校冲吧!」

    「「「遵命!」」」

    谭雅将魔力注入宝珠核,亲率在空中待命的中队开始突击。一般而言,是该来场蝶舞蜂螫了。

    但她注意到地面对空炮火相当稀疏。

    「……未免太不密集了吧?」

    这阵子被浓密的对空炮火招呼惯了,今天这状况实在有点怪。看来敌人已经混乱到无暇架设重机枪对空射击了。

    「嗯?」

    谭雅往手边的九七式突击演算宝珠看了一眼。若使用得当,这个双核宝珠也能发挥媲美九五式的力量。

    更重要的是精神负担颇轻。

    换言之,就是持续性高的宝珠。

    或许不够环保,但是很干净。

    这很重要,所以重复一次──这是个对使用者污染非常低,可供长时间使用的杰出宝珠。

    借此扩大能力范围,应该能提供极大的帮助。

    「好,就来试一次吧。」

    因为还有余力,有试误的余地。

    虽然在前一次武装侦察中批评它不太实用,但在这样的对地攻击中是否能拿出功效,倒有重新给分的价值。

    「01通报全体大队、01通报全体大队,空间爆破警报、空间爆破警报。请尽速离开效力范围。」

    警告一下,自军魔导师便敏捷掉头,开始全速脱离效力范围。

    同时,见到底下敌军以为袭击结束而重整阵容,谭雅不禁失笑。

    笑地面上没人注意到她这个固定炮台。

    仗恃着暂时安全无虞,谭雅为测试九七式演算宝珠性能极限而注入大量魔力,甚至加码囤积已久的储备魔力,最后宝珠核成功在过载前一刻并行显现飞行术式与对地空间爆击术式。

    只可惜无法在进行战斗机动,以战速随机回避的同时击出术式,不过这点就算用九五式也好不到哪去。

    空间爆破级的术式,必须把自己当成固定炮台才能运用,在战场上的战术实用性实在高不起来。然而一旦能忽略这点,若是在对空炮火并不密集的特定状况下──

    就能在范围大到警报一出,正在攻击地面的魔导师们便脱兔似的急忙转身就跑的空间中,轰出骇人的破坏力。

    效果与油气弹相仿。

    小小的假太阳在地面上诞生又消失,只留下一地破败不堪的残骸。

    该做的事,实质上已经结束了。

    怀着如此气概下令扫荡残兵之际,谭雅以长途无线电呼叫司令部。

    「HQ、HQ,这里是Salamander01。我队已消灭敌方机械化魔导部队。」

    「Salamander01,请回报损害。」

    无线电中听似操心的语气,触动了谭雅的神经。

    如果是「关怀弟兄」的语气,倒还能说一句感谢的话……但很不巧,谭雅怎么听都是「因不信任而担忧」。

    是以她刻意采取更为夸张的言词回应。

    「我们是帝国军航空魔导师,谁都不是我们的对手。重复一次,我们是帝国军航空魔导师,谁都不是我们的对手。完毕。」

    谭雅半单方面地结束通讯,为管制官水准下降轻叹。专利是沉着冷静的人员,居然被如此受情绪影响的外行人取代了。后方都已经比较安全了还这样?

    见过地上盲目逃窜的外行敌人,和我方管制官的外行概念……让谭雅顾不得身处战场,想好好抱怨几句时,她忽然抬起了头。

    「副队长,怎么了?」

    「那句话听起来真棒。希望有朝一日我也用得上。」

    「拜斯少校,原来贵官也喜欢说大话啊?」

    「倒不如说听到中校这么呛,我也吓了一跳呢。」

    「是啊。」谭雅点点头。

    并在心中对服务周到的副队长道谢,开口说:

    「因为我怎样都不爽别人低估我们。」

    这是不折不扣的真心话。

    「不论是你还是我,都在这前线一而再,再而三地交出战果。后方的外行人没资格戴着有色眼镜对我们说那些蠢话。」

    「这样啊,谢谢中校解释。也是,本来就该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嘛。」

    「一点也没错。」谭雅对拜斯上校微笑。

    「工作结束了,久留无益。赶快回去吧。」

    归途中,谭雅不停地想。要给杰图亚上将的报告中含有影响重大的事项,该如何生动地传达她在战场上感到的寒意呢?

    「联邦竟然想用这种方式给魔导战力找出路。」

    敌人是朝完全地面运用的方向行动的。愈是想像,这威胁就愈是浅显,严重且急迫。

    既然不必教怎么飞,光是接受步兵教育就能上场。宝珠与术式教育的部分,只要学会一种就能成为十足的战力。

    亦即能做到「将魔导师提早投入实战」。

    即使那剥夺了资质优秀者成为航空魔导师的可能,单纯视他们为更坚固的步兵来糟蹋,但别说防御壳,光是有防御膜,防御力就比步兵单位优秀许多。

    至于分队支援火力方面,一旦设法教会他们威力有点看头的爆裂术式,或狙击用的光学术式,便能有效提升机械化步兵部队的能力。

    这样的发想,与帝国要求魔导师成为全方面专家,在航空魔导师身上希冀彻底泛用性的运用方式完全相反。

    但在战略层级上无疑是合情合理。

    毕竟可以迅速结训,培育上相对容易,而且数量也比帝国式更多……只是人数能否充足,令人有点怀疑。

    不过一旦足够了,就是巨大威胁。

    因为帝国的魔导师太少,高品质压不过海量。再说,帝国这种要求单一兵员全方位登顶的魔导运用概论本来就太强人所难了。

    当然,帝国式的魔导师培育法根本快不起来。毕竟……谭雅的视线朝向部下。这种事一眼就明白了。看似随兴,却能自然保持搭配的最佳编队是拜斯少校,另一边排得整整齐齐的则是维斯特曼中尉。

    前者是被写在手册里的人,后者是读手册的人。

    帝国始终想把一切都变成前者,但战时根本无法奢望这么高的标准。

    维斯特曼中尉没有错,他同样是以自己的方式勤奋向学。然而就谭雅所知,若以战前的魔导中尉为标准,维斯特曼中尉的队形根本粗糙到绝望。

    不过这样的粗糙,也是因为帝国军毫不节制地要求魔导师「把每一件事都做到最好」,成为终极的万用兵种所导致的。即使是他与他的部队,接到「不起飞,只要张开防御壳取代火力据点,对敌人持续显现单一术式即可」的命令,也无疑会比先前的联邦军做得更好。

    论兵员强度,帝国为上。

    然而战争并非人数相同的体育竞技,纯粹是「百无禁忌」。无论单一武器的性能差距多么巨大,数量上的劣势依旧可说是巨大的让步。

    因此,联邦军的用兵方针说不定是现阶段的最佳解。

    谭雅忧虑的同时,也为没有对策而痛心。

    在人力资源的基本盘上,与世界为敌的帝国再怎么挣扎,也远远不及列强。

    这只是单纯的加减法。

    在击杀率上保持优势,无异于杯水车薪。

    灭亡迟早会到来。

    想延后灭亡,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培育新人才……想到这里,谭雅摇了摇头。

    「或许想得太远了吧。」

    人事负责人只因情绪或状况变动便大幅调整评价基准,实在称不上公平。

    所谓人事评价,在各方面都得恰到好处才行,对组织人来说此乃常识中的常识,却因战争而摇摆不定,这样悲哀的现实才是谭雅最大的危机。

    这代表存在X的卑劣阴谋,已大幅侵蚀谭雅内心的价值观和伦理观。

    若想对抗这种事,她便必须着眼于应着眼之处,对部下传达恰当且公正的评价,达成做人应尽的义务。

    或许该说正因如此,谭雅对部下亲切地说:

    「维斯特曼中尉,辛苦了。干得不错。」

    「不敢当,谢谢中校。」

    「真的做得很好。在义鲁朵雅那时,也能感觉到贵部队的能力不断增长。尽管在各方面都难免会跟周围的老兵做比较,但凡事都该积极挑战。期待贵官能飞得更高。」

    评价必须恰当传达。

    谭雅明白,一旦感到部下优秀且有所成长,身为上司就应该大方传达对他的评价。

    毕竟她在人事上可是有自己的一套。

    「贵官似乎也开始有点自信了吧?有证明了自己力量的感觉吗?」

    「听中校这样说,实在不太好意思……」

    「成绩就是成绩。是不是有点自信啦?」

    见维斯特曼中尉脸上带着一丝自信,谭雅看准时候抛出对方理应想听的话。

    「以后要请你多多努力喽。」

    「是!」中尉答得很有精神。

    「……谢谢中校。」

    「这都是贵官与部队努力的成果。回去以后,我再送你一瓶酒好了。你喜欢哪种?」

    「只要是蒸馏酒,我都喜欢。」

    「杜松子酒的话应该还有,晚点我找找。」

    「有劳中校了!」

    「嗯。」谭雅挥挥手,与维斯特曼的中队拉开距离,接着向格兰兹中尉招手要他过来。他同样很了解上司,马上就来了。谭雅简单问道:

    「联邦军的那个……该叫机械化魔导部队吗?格兰兹中尉,打起来感觉如何?」

    「感觉还挺扎实的。其实我也吓了一跳,虽然魔导师的程度差了点,不过……」

    「不过怎样?无所谓,继续说。」

    「是。」年轻中尉在这时发挥了出人意表的洞察力。

    「尽管不会飞,魔导师的防御力依旧不是步兵能比的。我们打起来或许很轻松……但如果换成步兵或一般魔导师来打,恐怕会很花时间。」

    格兰兹中尉接着说出结论。

    「依下官浅见,他们的威胁程度视状况而定。以轻机枪水准的火力来说,就算是平均以下的魔导师也扛得住,但对步兵而言就很棘手了。要是数量一多,必然是重大的威胁。」

    「说得不错。那么贵官觉得我方友军该如何应对?我想趁这机会听听贵官的意见。」

    格兰兹中尉想了想,开口回答:

    「他们基本上是地面标靶……若把防御壳当装甲看,理应视为战车部队来处理。」

    「具体做法呢,派战车出来吗?」

    「如果不想冒险接近,原则上要先炮击。既然敌人不会飞,一侦测到魔导反应就可以往该座标炮击,这样应该便能解决大半。」

    对评审谭雅来说,这答案让人颇为扼腕。

    的确,理论上没有错。

    但到头来还是火力解百病。以部队各司其职的角度来说,其实也算正确。原则上,在敌军接近前以长距离火力收拾掉的观点没什么问题。

    然而谭雅说出部下的遗漏。

    「回去以后,我们来问问梅贝特上尉吧。」

    「啊?」

    「请他告诉我们炮弹的详细残量。」

    谭雅等人返回驻扎地时,托斯潘中尉带着大功告成的满意笑容上前迎接。

    他把寝室好好打理了一遍……野战风格就是了。

    「完全不一样了呢,中尉。水泥也在计划之内吧?」

    「是。配给的防卫用水泥还够我们补墙。」

    「对喔……」谭雅对托斯潘中尉点点头。

    「是杰图亚阁下安排的防卫计划补给品里的嘛。」

    虽然感觉不太正式,只拟了几个概略,但至少在野战筑城上给了不少资材,要他们好好利用。

    不错不错。谭雅点点头。

    比起毫无防卫设备好上太多。会嫌挖洞难看的虚荣鬼早就死光了。

    而野战筑城即使克难,不过筑城就是筑城,即使只是填补寝室缝隙的小事也一样。

    「托斯潘中尉,辛苦了。接下来也看你的了。」

    「是。」谭雅等魔导大队军官就此留下部下,前去探视留守司令部的梅贝特上尉。

    到了指挥所,他们赫然发现这里竟然没有缝隙风!

    在温暖的室内,谭雅舒服地微笑起来。不过在此留守的梅贝特上尉,表情就怎么也算不上愉快了。

    尽管如此,他仍在战群司令部的蓬筚里,准备了不知从哪弄来的热可可替为他们接风。

    「喔!」

    「各位一路在寒风里飞回来,辛苦了。有准备热的喔。」

    看见微笑迎接的炮兵专家这么懂事,谭雅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

    「太好了,谢谢。那就不客气喽。」

    话一说完,许多只迫不及待的手便到处伸了过来,刚准备好的热可可转瞬间消失在将士们的胃里。

    「能多品味几口的话更好就是了……」

    带着微笑碎碎念的梅贝特上尉,获得了「了不起」的评价。至于问起极其珍贵的可可来处时,他同样若无其事地微笑回答:

    「东方军司令部分我们的,我有个同梯在那作主计。老朋友了。」

    「太棒了,有门路就是好。」

    在众人期待下次的眼神下,梅贝特上尉拿出炮兵专家一丝不苟的态度摇了摇头。

    「不太可能吧?不过我会想想办法的。」

    「这样啊……」暖过场后,梅贝特上尉有条不紊地报告交接事项,的确是平静得可以冲上几杯可可。

    就只是重新报告托斯潘中尉野战筑城──挖地洞、补墙洞等已知事实。

    反倒是梅贝特上尉对谭雅他们遭遇的「新型部队」还比较感兴趣,不愧是战地经验丰富的军官。

    「那么回归主题。那个新部队如何?」

    「这才是主题吗,上尉?」

    「掌握最新敌情当然重要。何况对炮兵来说,一旦敌方机械化部队经过魔导化,开始会张设防御壳……」

    「嗯。」谭雅苦笑着认同他的想法。

    部队内部的资讯传达非常重要,当中也包括作战后的检讨,非魔导军官的观点同样必须纳入考量。

    「说穿了就是落单时不怎么样。这支联邦军机械化步兵部队顶多只有旅级规模,且单独行动,就结论而言,用一个魔导大队的火力全力攻击其实算是过剩。」

    「……不落单的话呢?」

    「老实说,梅贝特上尉,我也不知道。」

    谭雅接着对炮兵专家解释「不知道」的意思。

    「以我们的基准来看,对方实在太弱了。魔导反应完全暴露了机械化部队的位置,根本是明确的缺陷,但倘若配合得好则会成为威胁。可是像现在这样互扯后腿,就要打上问号了。」

    梅贝特上尉嗯地想了想,接着格兰兹中尉也提供想法。

    「不过我们也会做类似的事,尤其是有需要完全魔导静默时。好比阿伦斯上尉的战车队就给了我们不少方便。」

    「嗯。」谭雅表示同意。其实不仅搭乘战车,从运输机空降等载送魔导师到任务地点再让他们一展身手的手法,帝国军算是用得十分频繁。

    「中校,格兰兹中尉说得有道理。以奇袭观点来看,敌人要是熟练了这种战术,应该会很棘手吧?」

    拜斯少校透露出危机意识后,副官也点头同意。

    「我想这是合理的危机意识。下官跟格兰兹中尉一样,十分了解到敌前才发出魔导师魔导反应的奇袭效果有多大。」

    见格兰兹中尉神色得意,拜斯少校与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跟着赞同,谭雅自己同样表示大致尚没有异议。

    「将不熟练的魔导资质者化为简便战力,并着重于奇袭的战术,想必具有相当程度的威胁。可是……」

    到头来,让他们成为航空魔导师反复袭击,在大多数情况下不是比较有利吗?资深航空魔导师谭雅怀抱着这样的疑问。

    她甚至觉得,即使隐匿性高的特性具备极高的「战术优势」,但以正规军的「战略优势」而言其实称不上有力。

    谭雅低声说道:

    「具体而言,各位提出的再怎么说都是资深航空魔导师的观点。以老兵来说,那样用兵的确很实用,然而连飞都不会飞的新兵拿得出同样水准吗?」

    谁都能用的万用牌自然强大,不过若是唯有特定人士才能打的牌,价值就会产生巨大变化。无所不能的万用牌虽强,但在满手都是特定环境最强牌的情况下,对环境变化的适应力就会非常弱。

    「或许帝国真的太偏重航空魔导战术。让不会飞的魔导师跟随地面军队,当作到敌前才侦测得到的『强化步兵』,使其也能成为有效战力的用法有其道理。可是话说回来,只用在地面的魔导师真的划算吗?」

    谭雅充满疑问的言词,竟引来炮兵出身的梅贝特上尉表示意见。

    「中校,请恕我补充,这其实已经有先例了。」

    「先例?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我最近正好在研读步兵操典,对过去的教材产生兴趣,于是便查了一下……发现曾经有段时期,是把魔导师当作进阶步兵来运用的。」

    「具体上如何运用?」

    「靠的是装甲和打击力,像不骑马的重骑兵那样。形容成坦克的话或许有点过头,不过基本上还是用来支援步兵,算是具有轻型火炮的移动要塞。」

    啪!格兰兹中尉双手一拍,笑道:

    「有意思,移动炮兵!很好,把魔导师的火力当轻型火炮来用是吧!说起来,魔导师的防御膜和防御壳的确都能挡子弹……难怪可以当成要塞。」

    格兰兹中尉苦笑。

    「担任杰图亚阁下的护卫之际,我也采取了类似的行动,多少可以想像梅贝特上尉说的那种用法。」

    「中尉,请继续说下去。换作现在,那对正规军依然有用吗?」

    「……在护卫重点人物上依旧有用吧。若要保护步兵,挡挡小型火器或许还行,然而一旦对上重型火器,实在坚固不到哪去。」

    回应格兰兹中尉的是拜斯少校。

    「毕竟联邦军的防御壳再硬,用光学术式集中射击还是切得开嘛。格兰兹说得没错,能挡个一击就很了不起了。」

    「嗯。」谭雅肯定副队长的具申,视线瞥向梅贝特上尉。

    「上尉,你也听见了。魔导师照理说还是能飞才好吧?这样也能空降压制据点……」

    梅贝特上尉理解的表情忽然微微一沉。

    「是说义鲁朵雅那次吗?」

    「包括那次。我们在义鲁朵雅战线还真是接到很多乱来的命令啊。」

    谭雅耸了耸肩。回顾虽好,但她仍将话题拉回正轨。

    「到头来,那种部队对航空魔导大队来说不成威胁。可是地面部队有自己的感觉,没有魔导师的话,一般部队会难以处理那样的部队吗?」

    梅贝特上尉直率地回答:

    「非常困难。一旦少了魔导师支援,最后会变成跟敌方魔导师短兵相接,这在军港就发生过了。那次着实相当辛苦。」

    「喔,突击队来军港玩那次是吧?」

    「是。」梅贝特点点头,一脸苦涩地继续表示。

    「我们战斗群有很多手段对付魔导师,泰半兵员都知道魔导师的能耐。然而……要说新兵中心的部队被魔导师贴上去,还能不能有系统地作战──」

    这有困难,大家都明白。因此谭雅以长官身分,说出任何人都不乐见的设想。

    「那我们就来个脑力激荡,想想最坏的可能吧。假设敌方极有可能视这种魔导部队为『坚硬的步兵』,充作突击箭头。」

    当所有人咽下这个假设后,谭雅道出问题。

    「届时我方的整体防线还维持得住吗?」

    一众脸色从有困难逐渐变成不太可能的画面,实在值得一见。

    此时,始终含蓄地站在一旁的维斯特曼中尉举手了。在谭雅「你说」的眼神下,他开口道:

    「这应该要尽快着手研讨……那个……用航空魔导师来压制他们会不会最省事呢?正所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之理。」

    所有人都觉得有道理。

    「可是魔导师人数不够啊?」

    「是的,中校。因此到头来,还是得用上大炮解决。」

    敌方战舰来了,我们拿战舰打。

    敌方战斗来了,我们拿战斗机打。

    敌方战车来了,我们拿战车打。

    既然如此,敌方的半成品魔导师来了,我们就拿航空魔导师来打。

    遇上人手不足,就拿大炮来打。火力可以把烦恼全轰掉。

    「不过啊……」梅贝特上尉为阮囊羞涩兴叹。

    「炮弹跟魔导师一样缺啊。要是炮弹充足,照维斯特曼中尉说的去做就行了。」

    「还是缺吗?」

    「缺啊。」炮兵专家顶着苦瓜脸对谭雅点头。

    「留守之际,我跟司令部催过炮弹和燃料了。可是不管对主计怎么说,开的全是空头支票。看来义鲁朵雅那时预支了我们现在能用的份不少……」

    能从主计身上抖出可可的人,却说没有炮弹。

    何其哀伤的炮弹状况。无比头痛的补给问题。

    但他们也能体谅指挥所为何如此拮据。

    南方的义鲁朵雅战线能用得那么奢侈,全是因为挪用了东部的份。

    当时出现空前丰富的选择也好,现今少有的大规模补给和彻底投入的战力也罢,都是原本能分配给东部的补充,以及某些情况下的基本补给。甚至就连补充人员也全送进南方,连飞机等机具都强行挪用。

    没人能无中生有,杰图亚上将也不例外。一切只能靠强迫东部做出相对牺牲才能办到。

    即使还有春天的泥泞期作缓冲,也该尽快巩固战线吧?联邦军迟早会反攻,东部现在却脆得不堪一击。

    所以眼下不应为资源短缺怨天尤人,反倒该用尽一切办法弥补才对。谭雅不禁叹息。

    「这边没魔导师,那边没炮弹。维斯特曼中尉,缘木求鱼实在毫无意义,我们现在只能用手上的东西想办法了。」

    「的确……」任谁也无法否定这句话。

    即使无奈,他们依旧明白这是条荆棘路。只会讲好听话可填补不了这里弹药和燃料的空洞,敢说行得通就要亲身执行,这是前线人士的共识。

    实际上,战争是全方位的浪费。

    因此谭雅甚至认为,只有傻子才会去打摆明赢不了的仗。而身为这场战争的当事人,她打从心底认为这蠢到极点。

    尽管如此,实务主义者的她仍在检讨善后方案后说道:

    「炮弹这边还有机会吧?魔导师损耗太严重了。」

    既仰赖个人资质,培育又太花时间,补充速度糟得可以。与其指望这种存在,能够大量生产的炮弹还比较值得期待。

    而我们正是因为能存活下来,才会变成稀少的棋子,什么苦差事都我们干。谭雅抱怨起来。

    「像杰图亚阁下这样的『大人物』,上面还有很多。队上的航空魔导军官里我资历最深,再来就是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这实在很难笑啊。」

    以前可不同。

    「我和维夏在莱茵战线那时,都还只是底层少尉和底层魔导师喔?上面多得是人。」

    「有好多回忆喔。」副官试着缓和气氛。

    「突然接到紧急征召令,还在念幼年学校的我们就被丢到莱茵战线去了。当时刚从北方回来,年纪还小就一身老兵味的魔鬼小队长,便是我们现在的长官。」

    谭雅小瞪一眼似乎想说「嗯,中校她啊……」的格兰兹中尉,再度叹了口气。

    「这场战争打太久了。我们这水准的幸存者现在就像化石一样。」

    所以才会想尽快从这么危险的职务功成身退啊。

    如果不能圆满退休,至少换个位子;再不行的话,希望能抢到工时短一点的工作。

    然而这只不过是埋怨罢了,无法解决的埋怨毫无生产力可言。这行为若有意义倒还说得过去,但只为埋怨而埋怨,纯粹是浪费时间。

    没什么比用打仗来浪费时间更奢侈可恶的了。

    收队简报就这么粗略地结束了,没必要再让部下加班。任何人的时间都是有限且需要尊重的。谭雅如此作结。

    「梅贝特上尉,今天就先这样吧。现在这一班的指挥也交给你了,我和部下要休息一下。」

    「没问题,我继续站。」

    「麻烦你了。」回答梅贝特上尉之余,谭雅面带慈爱笑容对部下军官宣告解散。

    「各位辛苦了,先补个眠吧。原地解散。」

    谭雅挥挥手,信步离去,打算到充当餐厅的仓库找点东西吃,这群魔导军官似乎也在想同样的事。怎么,都要去吃饭啊?谭雅一边这么想,一边接下值勤人员替他们加热的浓汤与面包,大伙在破旧仓库围成一圈坐下。

    当然,场地没有军官俱乐部那么高尚,用的是野战餐具,饭也是二次加热。能喝温热饮料已经算得上奢侈了,但离热呼呼还远得很。

    「在帝都吃晚餐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

    副官的牢骚惹来谭雅讪笑。

    「昨天半休不就吃过了吗?翻翻贵官的钱包,应该能找到厚厚的餐厅收据……」

    「才没有咧!我都是用参谋本部的配给券付的!」

    明明就记得嘛!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装作没听见所有人的吐槽,吞下自己的面包,笑咪咪地说:「这个好好吃喔。」把这顿饭清光。

    错失追击机会的谭雅苦笑着放过她。

    「唉……维斯特曼中尉,怎么样?这么久没回帝都了,有玩到吗?」

    「工作太多,都在忙着处理文件呢……」

    谭雅对部下略微含恨的答复耸耸肩。

    「我应该有帮你们保留最底限的自由时间才对。」

    「托中校的福,我总算能回老家一趟了。作梦也想不到会有私用宝珠飞回家的一天……」

    「这部分是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的安排,得感谢她配合所有人返乡,把派任传令军官的事处理得又快又好。」

    「没有啦,我是事先处理好的……这只不过是基本功而已。」笑着这么说的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果真有一套。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真的是老手耶……不止办公速度快,战技又杰出……这种就叫才色兼具吧?」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为维斯特曼的话得意挺胸,谭雅、拜斯和格兰兹等老相识却都一副「是喔?」的微妙表情。

    「那个……维夏是真的满会做事的啦……」

    「才色兼具?」

    不算吧?格兰兹的口吻透露出这种意思,但是一接收到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带有警告意味的眼神,当场一百八十度大转舵。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的高超技术和行事典范,简直就是我们的理想啊!」

    「很好。」

    好个头啦,维夏。谭雅和拜斯这么想的同时,也为被视线压倒的格兰兹叹息。

    「依照以前的基准,副官就是应该要像她这样才对喔,维斯特曼中尉。」

    「真的吗?」

    谭雅对年轻的速成教育组讲释:

    「真的。还记得格兰兹中尉偶尔会在杰图亚阁下底下忙得团团转吧?」

    「获得上将拔擢后,的确有时会看到他身心俱疲的样子。」

    认真的年轻中尉这句话,使另一个曾拥有年轻野心的男性中尉挤出叹息。

    「绝非只是偶尔忙得团团转的我可以断言,我现在无条件地钦佩能做好副官的人。然而不知道为何,维夏给人的感觉就是……」

    「毕竟她从莱茵就开始跟我搭档了,十分了解我,算是驾轻就熟吧。」

    身旁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头甩得呼呼响,惹来谭雅苦笑。没必要点得那么用力吧?

    「怎么啦,维夏?有那么轻松吗?」

    「啊?喔,那个……没有啊,就是,我……」

    察觉以部下的立场,轻松二字实在说不出口,谭雅对她柔柔一笑。

    「别在意,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能在我这样好相处又没个性的标准长官身边当个好副官,是件值得骄傲的事。」

    「那个……中校?」

    「什么事,拜斯少校?」

    「中校您说……您是标准长官?」

    这不是当然的吗?谭雅对部下点点头。

    「虽然我有幸多拿了几个徽章,但内在依旧非常标准,就是个平凡的齿轮罢了。尽管说自己平凡感觉不太好受,但优点顶多也只有正直善良吧。」

    「在军队里待久了,是不是都会变这样啊?」

    谭雅对副队长的嘟哝深有感触。的确,在讲求一致性的军队待久了,连教育课程都是几乎在军方设施念完,人格或许真的会被塑造成接近标准化类型吧。

    认同之后,谭雅以一声「说得好」称赞部下的慧眼。

    「拜斯少校,或许你说得没错,所以我这样的人说不定就是组织要求的标准。不过呢,也是过去的标准啦。」

    「这样啊。」拜斯少校的疑惑全写在脸上,略显踌躇地开口:

    「那个……中校。若说您是过去的标准,那么今天的标准……在品质上大概降了多少?」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和我都被当成小鸡看待,现在的大概连蛋都不是吧。」

    正因如此,拜斯少校接下来苦着脸说出的话,让谭雅有种果不其然的感慨。

    「……这场战争……会变成怎样呢?」

    拜斯少校说完便低下头,默不作声。

    谭雅明白他为何这么问,于是尽可能拿出最大的诚实,肯定他的疑虑。

    「这场总体战真的打太久了。」

    「对,所以……」

    「那么贵官应该知道,再这样下去,肯定会走到极限。」

    帝国战败几个字还不能说出口。

    「也就是只能比耐性了……」

    「事实上不会那么好听啦。」

    谭雅耸肩低语。

    「中校。」

    「什么事,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

    「……您觉得我们会赢吗?」

    她问得非常直接。

    在一片静默的空间里,原本还在往嘴里送汤的每一个人,仓库里的每一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期盼着自己的答案。

    帝国会赢吗?这个问题,答案只有一个。

    「……你觉得会输吗?」

    「不,可是……」

    谭雅以手势制止了部下将「我还是想问会不会赢」说出口。

    「一个国家,打得赢全世界吗?」

    「这……」

    「所以别问这种傻问题。碍于立场,我不能再说了。」

    这不是能说出口的事。

    但不会就此罢休同样是人之常情。

    「所以,果然是那样吗?」

    眼里带着不特别强烈,却又坚决的意念。

    格兰兹中尉注视着谭雅。

    「中校,拜托──」

    在他说出「请您回答」之前,谭雅已然开口。

    「尽管武运不昌,战况不太乐观,但再说下去就太放肆了。毕竟我们的薪资是用来扫荡眼前的敌人,谈论国家大事不在权限之内。」

    「可是!」

    固执想问下去的格兰兹中尉,是不是嗅到了些什么呢?等等……谭雅心想,格兰兹中尉的脑袋里可能装满了杰图亚阁下平日的薰陶。

    既然如此,答案不就很明确了吗?

    「只要把爱国心拿出来准没错。」

    004

    她十分明白该说些什么。

    毕竟在将沉的船上,谨言慎行是很重要的。

    「我们不战斗就活不下去,要活,便唯有战斗一途。都还没有输,心里就已经准备放弃,那么心灵会被这种想法侵蚀,必败无疑。」

    「……谢谢中校教诲!」

    「别想太多。」谭雅耸耸肩,同时心里也为魔导大队的军官终于触及核心捏把冷汗。

    现在公然说出「战败」二字未免太早,时机还没成熟到可以说出来。

    在这个阶段,必须避免会被扣上「散播战败思想」的言词扩散开来。

    面对现实固然重要,但谭雅很清楚现实的悲哀。

    的确,能够面对现实的人才有办法谈论必要的挽救措施──这是不争的事实。

    悲哀的是,当大多数人并不乐于面对现实之际,肯面对现实的「正常人」往往会沦为活祭的羔羊。

    谭雅很清楚,即使隔壁都烧起来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承认火已经烧到隔壁,拉水管出来抢救的。

    因此,现在管理职该做的就是为部下指引方向。幸运的是,她对这种事很有自信。

    「就看我们在敌军正式反攻之前能够重整多少了。」

    听了谭雅的话,诸位下属军官各自打起未来的算盘。

    战斗群在义鲁朵雅消耗了不小的人员和机具。尽管部分人力资源获得补充,大半却是新兵。眼下顶多只有两、三个月时间,究竟能炼成到什么水准呢?

    或许他们现在只是连肉盾都当不了的累赘,但这里的诸位过去又何尝不是呢?组织的特性就在于能够采用这样的人,予以教育,传递香火。换言之,无论走到哪里,新人都代表着未来。

    但凡时间允许……

    他们一定会成为对抗未来麻烦的助力。

    然而这时谭雅等人还不知道,麻烦正因为总是不挑时间地点,才会是麻烦。

    是以他们也无法预期自己在这天迅速整理出的「共产主义者变出新花招了」报告,会引起意想不到的化学变化。不过事实上,谭雅他们消灭「敌方机械化魔导部队」,并迅速呈交报告至各单位的行为,孕育出了一个麻烦。

    敌人可能编出了新型强力战力?

    东部出现新型态战斗?

    抑或单纯是年轻武官的战功?

    在究竟哪个才是肇因这点上,由于复合性要素太多,实在难以定论。总而言之,宫廷里有个非常认真的人读到了这篇报告。

    问题的根本在于善意,这是可以肯定的事实。

    其名为亚历珊卓,是皇帝陛下的幺女,世袭第二十三近卫连队「队长」之位的帝国军陆军上校。

    严格说来,近卫连队并非独立,第二十三也与第十三近卫连队一起整并进了第三近卫师团。

    当然在作战时,他们会接受第三近卫师团指挥,编制上不会单独部署于前线。不过这也只是编制上的说词。

    第三近卫师团师团长是现任皇帝的弟弟,实际上就是叔父照顾侄女的关系。毕竟近卫连队是大人物的贵宾席,既有的三个近卫师团里全是由皇族担任要职。

    照理说那只是历史悠久的摆饰,为不太可能发生的「御驾亲征」训练,并适度提供厥功甚伟者休养、伤退军人的名誉跳板,或当作训练教官人才库利用。是以在典礼等正式场合外,基本上不会称她为队长。

    不过这位血统不容侵犯,一路平步青云的队长本人,对军务却极为认真。

    甚至会义正辞严地主张:「我并非对近卫连队保卫王城的职责有异议,然而让不曾经历实战的人设想各种战训,无异于纸上谈兵,是不是应该让我几个部队上前线长长见识呢?至少我相信,队部必须具备前线经验才行。」

    就某方面来说,她说得没错。

    但必须考虑到皇族亲上东部──况且还是易进难出的最前线──的意义。尽管每个人都具有一定水准,那却是一个甚至包含多数名家或高阶贵族的女性军人,贵气吓死人的队部。

    更别提近卫连队基本上是「经过锻炼,没有摆设那么差劲,但绝不会让人想投入前线的花瓶军队」。专门接受皇族贵族从军志愿者的母体就是这么回事。

    帝国其实有很多意想不到的规矩,因此留下了各式各样的职位。

    好比近卫师团原本还包含了近卫轻骑兵连队的名誉连队长,大多提供给女性皇族或高阶贵族子弟(及其子女)担任。就算在女性军人较少的年代,近卫连队要职的男女比例也会按照宫廷规矩,尽量调整成接近相等。

    而他们麾下的士兵,自然每个都受过良好教育,其中还可能包含了几个到帝都休养或以此为跳板的实战经验者,装备都保养得很妥善。

    问题在于,无论近卫师团还是近卫连队,全都极度缺乏部队作战的经验。

    以部队单位的实战经验来看,顶多是中队水准,唯有极少数例外能到大队水准。

    大多担任阅兵等典礼层级的礼兵。

    另外,基于闲置如此充实的部队太可惜的想法,大队等级的部队还有负责教育新兵的一面。而他们接收的新兵一旦能够上场,参谋本部就会挥动魔法棒。

    笔尖发光,墨汁飞舞,文件一旦编列出来,原本的「近卫连队所属大队」就会在「扩大重编」的名目下分割,和具有实战经验的多数人员一起调勤。

    以「新编步兵连」的基干成员来说,「近卫连队出身」是很方便的金汤匙。

    而留在原本的「近卫连队所属大队」里的,泰半是高阶贵族子弟,以及少数「有待观察」的兵员。

    这样的安排其实对大家都好。

    直到「不甘在总体战当中只当花瓶」的贵族子弟,正经八百地对「贵族义务」产生自觉。

    不知是招谁惹谁了?平时义务感强烈的公主殿下御心一动,突然想依循名义达成名义上的义务。

    只因接到前线的报告,再也无法坐视不管。

    然而「派我们第二十三近卫连队到前线支援!」这种提案,看在了解现实的人眼里只会觉得「饶了我吧」而已。

    参谋本部和东方军司令部,也只能抱头大喊:「饶了我吧。」

    一般而言,他们会郑重婉拒。

    但那可是军官成员出于善意与义务感,不耻请求东方军「在前线给近卫连队一个工作!」是弟兄的好意,也是份殊荣。况且皇帝本人说:「没关系,让她体验个一星期左右也好。」形式上已然是圣旨,宣示效忠帝室的军人不得不奉旨行事。

    即使是汉斯•冯•杰图亚上将也不例外。

    接到侍从武官的消息时,他甚至对使者露出饱含杀意的眼神。

    「……看来得立刻面圣,好好说明情况了。」

    杰图亚上将这句话已道尽一切。

    立刻没有白说,他一起身就小跑步起来。当高级副官乌卡上校急忙办理谒见手续之际,被丢在原地的侍从武官有气无力地徘徊在参谋本部的走廊上,最后冲进最近的厕所。

    这位倒楣的武官,先后喝过亚历珊卓公主殿下和杰图亚上将亲斟的咖啡,再将混合液全分给了参谋本部的厕所。

    亦即跟着胃液一起吐了出来。

    但尝到这种痛苦的不止他一个。

    劳顿上将也吐了。

    杰图亚上将其实也吐了。

    高层全都吐了。

    因为他们所在的帝国就是这种世界,就是这种系统。

    然后,他们做出挣扎。

    挣扎再挣扎,试图阻止皇帝派遣卫队。即使算不上历史伟业,深染组织文化与规范的他们仍在组织中奋战到了最后一刻。

    结果却是妥协。

    不能以「部队」方式去,那就改成「视察」。当认真的人认真起来,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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