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地一声,设在总部地下的训练场中响起震荡空气的手枪(克洛诺斯)射击声。
是小雪正在做射击练习。老实说她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射击练习──但不找点事情做就会心神不宁。
她现在操心的事有好几件。
不过意外地其中并不包括东的事。
毕竟小雪、龙胆和其他成员们都很清楚他不是受那点程度的伤就会挂掉的家伙。
队上为此而消沉的只有辉夜一个而已,不如说小雪还更在意她的情况。
小雪不确定辉夜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意图挑起的担子远比她认为得还要沉重。要拯救所有人就代表着无法拯救自己,不晓得辉夜到底有没有察觉这一点呢?
──现在也是,辉夜正在隔壁训练场跟龙胆进行对练。
龙胆和辉夜为什么要做这种像是单挑的事?为什么龙胆会答应听说是辉夜自己提出的战斗训练要求,还真的陪她下场打?
虽然我是没差啦──小雪暗暗心想。训练场中再次响起枪声。
小雪并不是想要阻止辉夜这么做。
只是她的所作所为,作为一个人来说实在太过理想化了。简直就像是期望成为真正的圣女似地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就是这点让小雪很担心她。
当然小雪知道自己不可能代替辉夜做些什么,毕竟自己没办法进去那个什么《勇者》的世界。
但是。
「稍微跟我说说又不会怎么样。」
她刻意不去看隔壁训练场的情况,只是侧耳倾听。在决定要跟龙胆对打之后──两人明明住在同一间房间──辉夜也什么都没跟小雪提过。
•••
「好痛……!」
辉夜手上还抓着长棍,狠很地摔了一大跤。
一头红色长发现在在后脑勺绑成一束马尾,身上穿的不是难以行动的军服,而是朴素的成套运动服。与她浅紫眼眸相同颜色的运动服此时早已因为吸了汗水,而让辉夜感觉躁热不已。
与她对打的龙胆则刻意穿着军服下场,算是对她的一种放水。
「还喊痛,当然会痛啊,因为你根本没有做出正确的护身倒法。」
「我、我有啊……」
「就是因为没做对才会那么痛啊……是说我这样只用上一成力气耶,根本只是摸过的程度而已耶。」
辉夜凭着一股冲劲请求龙胆来指导自己战斗──
并且最后像他之前提议的那样,成了以单挑形式来进行。
结果辉夜从头到尾被龙胆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到一个好笑的程度,搞到她比起沮丧、无奈,反而更有种玩起兴致来了的感觉。
辉夜的胜利条件只有一个,就是打中龙胆的脸一次。
对龙胆来说可能已经是很放水的条件──但对辉夜来说可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不如说简直是强人所难。
(是说我们两个的核心稳定度也差太多了吧。)
无论是脚步、气势、巧妙转移注意力的能力、挥动手臂的方式和他脸上挂着的那种放飞自我的狰狞笑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辉夜比得过的。
虽然在波瑠的提议下试着挑战看看了。
可是这么做真的有意义吗?
辉夜心里禁不住踌躇。而这踌躇立刻露骨地反应在她的动作上──
「唔!好、好痛……」
于是马上被撞飞了出去。
龙胆像是看穿了辉夜的心思似地,一发现她的动作没了攻击的气势就开口笑她。
「怎么啦,辉夜,是不是没招打算认输了呀?」
「啥──」
「该不会是觉得反正没用就不动了吧,原来你就这点程度喔?」
这句话让辉夜有点呕,当然她明白龙胆这么说并非是要嘲笑她。
不擅长坦率地鼓励别人的他,多半是出于亲切才故意用了激将法。
她清楚龙胆是想要激励自己,但就是因为知道他不是出于恶意才更觉得不服气。
辉夜站起身,咻地挥了挥终于开始顺手的长棍。虽然还没办法用得像樱那么帅气,不过现在应该开始有个不至于让她丢脸的架势了。
「怎么可能,我可没说要投降。我只是在思考要怎么打倒你而已。」
龙胆哼笑了一声。
两人再次交锋──尽管正确来说仍是龙胆单方面发威。
「话说我还真没想到你居然会自己要求要训练,这是吹什么风啦?」
「──唔、梦占少尉,你之前不要是我学会保护自己吗?原来你一开始找我做战斗训练,是为了点醒我我有多天真啊。」
「……这个嘛,要说不是的话就是骗人了。」
龙胆收拾起脸上的挑衅。
「──但不只是那样而已。」
「唔!!」
他的沉重一击让辉夜手麻得拿不住长棍、不禁松手掉到地上。她心知不妙,立刻做出防御姿势。虽然辉夜的防御姿势只称得上是门外汉有样学样──跟本能性地紧缩起身子没什么两样。
但不管她怎么等都没等到龙胆的下一记攻击。
辉夜怯生生地睁开眼,竟看见他脸上露出完全出乎她意料的神情。
「……梦占少尉?」
「……你是不会懂的。」
他说得沉痛,像是在回顾什么再也不能触及的伤口。然后──用令她明白到他肯定是只为了传达这句话语,才做出刚才那记重击的声色开始诉说自己的过往。
「……我以前也曾打算那么做。」
他说得干脆。
那么做是指──辉夜慢了一拍才理解他的意思,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她感到很讶异──但这样的反应也是一种傲慢。是擅自认定龙胆这样个性豪放的人怎么可能自杀的片面想法。
「你是什么时候……」
「正好是差不多六年前的事。就是发生那场毁灭性灾害的时候。理由我已经不记得了,但我那时其实本来应该会死的。」
他的眼睛像是看着辉夜,又像是凝视着遥远的别处。好似怀念着某些过去──以及自己的死亡。
「而现在,就如你看见的我没死成。那时上吊用的绳子和衣柜全都烧了个精光……事到如今当然是没办法再提什么想去死的想法啦。」
辉夜仅能用普罗大众的逻辑去理解龙胆的心情。
六年前的那场灾难以发生规模来说,幸存的人数非常少。毕竟好不容易在大灾害中奇迹似地幸存下来,现在当然会觉得不该用毫无关系的理由擅自终结自己的生命。
龙胆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呢?
那种复杂的感伤是不是现在仍深植在他心中呢?
「所以,虽然这么说挺苛刻的,但是辉夜,你是绝对无法瞭解那家伙的心情的。」
他说的一点也没错。辉夜至今从来没有过想自杀的想法,再痛苦时脑中也从来没有浮现出那样的选择。这样的自己当然不可能瞭解他们的想法。
但是辉夜并不愿意用不可能做到当作借口,而放弃尝试去瞭解他人。
「──可是我没觉得非得要彻底瞭解不可啊,龙胆。」
辉夜第一次用名字称呼他。
「本来人就不可能完全瞭解别人在想什么,就像你也没办法对我的想法瞭若指掌。无论对象是小雪、樱、麻里、所长、未来少佐还是东队长都是这样。因为我们都不一样,这是理所当然的。」
「不然你想怎样?放弃吗?说反正我搞不懂你在想什么所以随你高兴就好然后抛下对方吗?──我是觉得这样也没有不行啦。考虑对方的心情很重要,所以既然对方觉得他才不需要什么狗屁现实,那尊重他也是种选择吧。」
「……当然不是,我才不会放弃。」
她说完,单脚往后踏了一步。
樱的身影突然划过她的脑海。她不需要刻意摆什么姿势,就能用华丽的、优雅的身姿自由自在地操纵武器。虽然这样坚韧的她最后还是成了怪物,不过──
──辉夜,大家就拜托你了。
自己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回应她的那份心意才行。
「就算彼此无法理解也无所谓。无论要经历多少次,我要做的都只有不停地传达我的想法而已。」
辉夜摆出自己不知道做出第几次的架势,认真地想着要打倒眼前的他。
「无论多少次都永不放弃……我认为只要贯彻到底,就一定能带来希望。」
「希望、是吗?讲得倒是头头是道呢。」
龙胆也改变了架势,从原本随意的站姿稍微把重心往下压,光是如此就散发出一股威压。
「既然如此,我就来好好回应你的决心吧……不过你可别告诉东喔,因为那家伙只有对你是真的当成公主在捧(过度保护)。」
「咦?是这样吗?我只觉得他可能把我当成米袋耶。」
「米袋?」
「因为东队长每次要搬动我都直接扛在肩膀上……害我老觉得自己像包米一样。」
看见辉夜回想起来露出闹别扭的表情,让龙胆禁不住纵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