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逃了。」
深夜中,周遭转为一片寂静,我试图拜访勇者的房间却没有回应,便使用祈祷术开锁进入房间,却已不见对方踪影。
行李还在。
所以不是最糟的情况——也就是说……
「实在……有够麻烦……!!」
我打开窗户献上祈祷,开始寻找他的所在地。像是将手伸入水面,造成波纹找出『反弹』似地,将自己标记的图钉——「——找到了。」
他不在街上。在外面。似乎移动到魔族居住领域与人类的缓冲地带去了。
「在这种深夜里他到底出去做什么……」
我回到房间穿上最低限度的装备,再披上外套从房间窗户跳出,直接往街道外围奔去。
「主啊,请以救赎之引导给予该者答覆——」
我献上祈祷,借由众神赐予的『奇迹』让身体瞬间加速。
这是属于祈祷术的\能力提升(Spec-Boost),为基础中的基础。
接着我调整呼吸,再#叠加#固有技能「【\体能强化(Physical-Boost)】」。
「呼——」
我用力一踏,一口气跃上屋顶继续前进——
刻意忽略每次跳跃都能听见的骨头声响,我奔驰在空气化为风、街道光芒化为曲线的夜里。
越过城门,在几乎没有整备过的荒野上,我加速朝着他的所在地狂奔。
不清楚现在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我必须前往确认。
只要不是我预想中最糟糕的情形就可以了。他是诛杀魔王的英雄,而且还是王国与教会祭出暗杀令的『须注意人物』。
过去勇者待过的孤儿院,位在说什么都称不上是圣人的夏克斯枢机所治理的土地上,而枢机在前阵子遭人杀害。
我自己也是从孤儿院被人领养,所以不难想像在那里长大的他们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接受那样的对待。在失去归处且无处可去的孩子们赖以为生的『安息之地』中,他们为了不被再次剥夺,而付出了性命以外的什么代价……光是思考就让人想吐。
一听到传闻时,我就打算将该名枢机认定为异端,但上司表示『以你现在的立场,只会反过来落得被交付女巫审判的下场』,而阻止了我。
所以我只好忍住。
我也协助自家的枢机提高权势,看那家伙是否会失势。
但若没有那些束缚,并且有对抗的力量的话,应该会——
「不,现在先不要想多余的事。」
想也没用——所以我决定专心追踪勇者。
不知不觉中草原变成森林,我已跨越人称国境的领域。
「到底是去哪里了……」
然后终于看见似乎是勇者所在的场所。
「……魔族的\据点(营地)……?」
眼前可见几个小型的布制帐篷,也可看见有微微灯火,但在这种地方?为什么……?它们将据点设在这个骑马过来也花不到半天的地方实在让人惊讶,这跟魔王被讨伐有什么关联吗……?
用来防守的栅栏显得破烂,守卫也不多。以前线基地来说十分粗糙,但以据点的宽广度而言,在里头移动的影子有相当的数量。
虽然也想先联络枢机,再向骑士团或街上的佣兵们要求支援,但我已经离街上太远。现在呼叫支援也帮不上\勇者(他),真要说的话,那种工作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
「也罢,就让我瞧瞧你的本事……」
我隐匿自己的身躯。
就算勇者在这里被打倒,只要装傻将尸体埋起来再回去就好。
要是勇者能对魔族展现真正实力的话,今后我也更好做事。虽然对勇者大人很抱歉,但我甚至期待魔王军余党能好好奋战。
不过,街头巷尾间传闻的『魔王军』实力,对平常待在王都中央应付人类的我来说还没有真实感。
「呃……咦?」
不知何时勇者的反应消失了。
我烦恼着是否要再次搜寻波长,但接下来要是一个不小心就会丧命。还是不要使用术式,仅靠气息找出对方的所在地好了。
——接着,称不上是杀意,彷佛树叶掉落于水面般,\据点(营地)中央起了些微涟漪。
「…………」我隐藏气息,靠近围着据点的栅栏。即便如此接近,再往后仍旧感觉不到里头的骚动,周遭十分安静。
在黑暗中不时可见以两只脚步行的怪物走动。
——那是狼人,又名\嗜血肉者(War Wolf)。
正如其名,外观像是狼与人混合体的怪物。成熟个体比人类大上一、两倍,性格好战,夜间视力极佳,鼻子也相当灵敏——
我重新将外套拉紧,尽可能将自己融入黑暗中,沿着栅栏移动后,闻到一股混着野兽气味的淡淡血腥味。我探看周围草丛,便发现倒在血泊中的『狼人』尸体。恐怕是勇者的杰作吧。
——此时据点突然变得吵杂。我回头一看,发现四处都着火了,狼人们一个接一个冲出帐篷。
在非人类语言的嘈杂声中,从远处的烈火中传来细微的金属碰撞声。我试图找出声音来源——结果其中一个帐篷突然飞上高空,同时传出临死的惨叫声。火焰熊熊燃烧着。
在喧闹、悲鸣与反覆的长嚎声中,一道全身染红的影子像是跳着舞般大闹。
「怎会如此鲁莽……」
由旁人来看那几乎是自杀行为。
狼人们挥出的每只爪子都有如锐利的刀刃,踢出的腿像是树木般粗壮。只要一被击中都可能是致命伤,那道影子却以毫无顾忌的态度闪躲、撕裂,并踹飞对方。
那个姿态说是『英雄』欠缺格调,说是『勇者』又过于鲁莽。
若要比喻的话,就像是「——\血气之勇(Berserker)。」「嗯唔!?」
耳边突然响起细语,让我立即想抽出腰带上的圣典,手臂却被按住,嘴巴也被另一只手遮起。
「…………!!??」
「嘘——…………虽然我想过你可能会跟来……但比我想的还快呢。」
是勇者。
我挣扎着想说些什么,于是他再次「嘘——」地立起手指示意不要出声,我点头两次后,终于被放开。
对方跟我一样紧披着外套并隐藏气息,但可以肯定是勇者艾尔锡安。
「咦?为什么,可是——」
那道影子仍在战斗,但『他』却在这里。
「啊——…………总之,这件事我之后再跟你说明。在我说可以之前不能出来喔,安静地待在这里。」
「啊,等等!!」
完全不听我说话。他丝毫不在意我的制止,穿过帐篷后在狼人之间冲刺,像是呼应在那里大闹的『另一个战士』般使鲜血飞溅。
——魔术——……?不,应该是固有技能。
血腥味中混杂着些微人类发出的魔力残渣。
这里距离两人太远,难以确认发生了什么事。
但不用仔细看也能知道情势一面倒。
倒下的篝火——他们踩着不断增加的尸体堆,在火焰中描绘地狱的样子无比残虐,又#深不可测#。
「……要是这股力量被用来对付人类的话——……」
一瞬间,我似乎稍微能理解为何七大枢机或王国贵族们将他视为危险人物的理由。他明显已#超越了人类的领域#。
虽说是奇袭,但一般而言无法单独对抗魔族的人类竟然能够压制魔族。那幅光景实在吓人。那是不能存在的力量。
不能将那个人形怪物置之不理。
在魔族的威胁消失之前。趁\勇者(那个)仍将注意力放在\魔族(猎物)上时,我必须先解决他。
是我判断失误了。跟酒馆店长讲的话,或是\勇者(他)本身的态度都没有关系。
不管有没有神之庇护,我只要按照指引杀了他就行了。
——而且,只要能趁着这场混乱——……现在的话——
打算一脚踏入这场狂宴的我,果然还是只能说#判断失误#。
「——……!?」「…………!!」
此时我才发觉逼近背后的威胁,而对方似乎也是现在才发现我的存在。
野兽的目光捕捉到我——
「……什——」
——那是巨大的狼人怪物。
对方以可说是本能的快速动作朝着我伸出手,但一天下来多次背后露出破绽的惊愕让我动作变得迟钝。
我还没有时间思考就被粗壮手掌抓住,全身骨头被压得发出声响。
肺中的空气也被挤出,导致我反射性地打算念出的祷词被迫中断。
「啧……」祈祷术行不通的我,以固有技能进行\体能强化(Physical-Boost),试图脱困,但即便我能够抵抗束缚,仍旧不足以推开对方。
「唔……!!」
它作为狼人的特征跟其他家伙相同。野兽的身体加上人类的身体构造——
然而,它的身体却比其他个体大上数倍,浮现的血管与肌肉发达到似乎连刀刃都能弹开。
不仅如此,覆盖全身的毛发坚硬,彷佛穿着铠甲般散发光泽。
「为什么……我——……!!」
可以的话我不想浪费多余的体力,但没办法了……
我在瞬间发动术式,同时使用固有技能与魔术进行体能强化,硬是从对手的爪子缝隙间钻出,接着在空中直接撕下圣典内页,以术式点火产生火焰。本来想避免使用消耗品圣典,但我别无选择——
「【\爆炎招来(Blaze-Burst)】!!」
使怪物的眼球着火后,我一落地便直接一脚踢向怪物膝盖窝——对方重心却比预料中还稳固。那感觉别说是岩石,甚至让人觉得像是踢中一座山,反作用力让我站着的另一只脚感到麻痹。
所、以——
「喝啊!」
我立即扭转身体,一手拿着圣典砸向对方。
#同时叠加#祈祷,瞄准打算回过头来的巨大身躯——
「…………!?!?」
我踩在地上的脚陷入大地,挥出的右臂也发出骨头的碎裂声,但狼人的巨大身躯被甩出,扫断数棵大树后消失于森林暗处。
——它被击沉,不再出声。
「呼……呼……」
不仅右臂,我以祈祷治疗全身各处的疼痛。接着再次深吸一口气并吐出,镇定疼痛消失后仍快速鼓动的心跳。
——敌人比想像中还强。
对手是人类的话,叠加两种术式后,大多就无法保留原型了,不过——「……应该死了吧……?就算是魔族……」
照理说应该已经消失的疼痛如幻肢痛般残留在心中,让人心跳慢不下来。
刚刚的怪物应该不是普通个体。说不定是有称号并被悬赏的魔族,但我身为的\新娘(修女)立场也拿不到奖金,真是有够吃亏……
「唉……那勇者大人那边——」就在我切换注意力时——能对#那个#反应过来只能说是偶然——但仍旧无法完全躲过,我的身体被凄惨地打飞,回过神时自己已经倒在地上。
「好……」
我吐出口中涌出的鲜血,在抬起头的同时,妨碍森林睡眠般的野兽低吼声响遍附近一带。扰人的杀意让我不禁皱起了脸——
「真的假的……」
看起来比刚才大上一圈的巨大躯体虽然歪向一边,但原本烧掉的眼睛已逐渐复原。
我并没有小看魔族。
以知识来说我自以为已充分理解,但没想到会强到这种程度……
不只是眼睛,穿过皮肤刺出的骨头也慢慢回到原位,虽然留有血迹,但割裂伤等伤口都已完全消失。
在生物构造上跟人类完全不同。
它们能以可说是天差地远的『魔力』修复、补强身体。
这也是我们面对魔族被迫居于劣势的原因之一。
「这根本……不是我的工作吧……!?」
即便我奋战到粉身碎骨也是白费功夫。
实际上真的会粉身碎骨所以完全笑不出来。
对我来说,存活下来是最优先事项,要是有办法应对的话,希望能朝逃跑这个方向前进……但狼的目光紧盯着我不放。
既然如此,我只能叠加所有能用的招式打倒对方——
就在我放弃希望,打算用尽持有的技术突破困境时,耳边响起声音。
「 没事的。 」
我才感觉到微风吹拂而过,眼前便有一道银色光芒直直向上砍入狼人右臂。
「我现在就来救你。」
拔出插入肩头关节的剑锋,勇者轻松闪过挥向自己的另一只手臂,再顺着力道轻易撕裂那只粗壮的手臂。
「唔——……?」
他像是在处理软嫩的兽肉般,狼人的全身逐渐染红。
「究竟是……怎么……」
他并不是以速度取胜。
以动作来说狼人快得多,论攻击次数勇者也完全比不上敌人——……然而,对方却抓不到他。他以毫厘之差闪过怪物的杀意,一刀刀刺入对方身体,于钢铁般的体毛缝隙间,浅浅地刺入关节处——再确实地增加次数加深伤口。看着他慢慢染红的姿态,让我想起他来到酒馆时的模样。
——原来如此。若是采取这种战斗方式,会全身染上敌人回溅的血液也不奇怪。
「……………………!!!!」
此时被逼急的是狼人。
狼人因为抓不到勇者而转移目标,咆哮着冲向我并举起手臂。在黑暗中只能看见树木一一倾倒,在茫然地往上看着狼人的我面前——「不要动……!」
冲进我跟狼人之间的勇者,用手臂与肩膀接下了对方的杀意。
「唉嘿嘿……」他发出痛苦的呻吟,但仍旧对我微笑。
接着他将视线转回怪物身上,以锐利的眼神瞪着对方后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稍微把手臂往上推开后,直接纵向砍向手臂往上冲。
勇者跳入对方胸前的间隙,以前所未有的力量边大叫边撕裂对方,接着回头插入一刀,顺着往上砍,闪过反击后跳至对方头上。
狼人想抓住空中的影子而向上挥出巨大的手臂——但他利用手臂的轨迹翻转跃上更上方的高空,外套随之翻飞。
那姿态有如从天而降的恶魔。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在吼叫中举起利刃,贯穿巨大身躯的眼睛。接着转动手腕搅动眼球,在巨大的指尖抓住自己前用力一踹对方的脸,在我身旁着地后,一样对我笑着。
「没事吧?」「……嗯,还好……」
他那甚至让人感到从容的动作让我哑口无言。
变成独眼的怪物俯视我们,虽然因疼痛而呻吟着,斗志却丝毫没有衰退的迹象。其压迫感跟面对人类时根本不能比——
背对着这样的怪物,『勇者大人』只是对我微笑。
「抱歉,让你感到害怕。」
他一说完,那巨大的躯体便被一刀两断。
从头到脚,被笔直切开的怪物内脏大量洒落。
「什么啊……?我才想说怎么有个小不点,这不是教会的新娘吗?」
身上沾满大量回溅的鲜血,『另一道影子』似乎显得不太高兴,那名比野兽更有着野兽气息的男人歪头俯视着我。
脸上带着似乎只要一不中意就会马上把我们一脚踹开的表情。
「染血……魏斯……?」
「啊啊?」
那是过去曾被称为『勇者』,离开前线后依旧被称作『人类最强』的知名英雄。
「不是跟你说过好几次了吗?不用操多余的心,我一个人就够了。」
「就算这么说,师父也已经上年纪了,要是发生什么事就太迟了。」
「啊啊?我还没退休好吗。」
在持续燃烧的据点中,『勇者』与『英雄』边拌嘴边到处巡视,给予还有气息的狼人最后一击。不知不觉间战斗已结束,在我治疗自己的期间,情势已进入收拾残局的阶段。
滞留于据点的狼人大多被他们两人斩杀,其他余党则似乎舍弃同伴逃之夭夭了。看来魔物跟人类一样,没有\统率者(领袖)便无法发挥军队机制,连英雄都笑称要消灭仅是『乌合之众』的这些家伙们简直易如反掌。
「不过那是怎样?竟然为了帮助他人而害自己陷入困境,你该不会因为讨伐了魔王就得意忘形了吧?」
「不是!我只是跟往常一样配合师父的行动而已吧!?」
「哈,我应该教过你不要期待自己以外的人能帮上忙吧?」
「那是……嗯……又没关系。」
「关系可大了。」
我曾读过文件上的记载,人称染血魏斯的那个男人跟骑士们一同闯过无数战场,是歼灭了众多魔族的『佣兵出身的英雄』。
由于比任何人走得都前面,身上沾着比任何人都多的血归来,所以被称为『染血魏斯』。
在现在的勇者出现前,只要说到『勇者』便是指他。
「您时常跟他共赴战场吗?」
对于提问的我,『现任勇者』边削掉狼人耳朵边回答:「虽然常被嫌弃就是了。」
虽然我也能感觉到他称呼对方师父时似乎带有其他意涵,不过『勇者的师父是前勇者』的设定倒也理所当然,或许是常有的情况。
我跟前线的知名人士没有交流所以难以判断,但从方才他们的行动来看,明显可知两人间有着稳固的信赖关系。
毕竟那场血与火的狂宴,看起来对他们而言只是『按照预定进行的仪式』。
「我觉得师父一定会不得好死。」
边刺杀一只隐藏气息、躲在暗处的狼人,勇者以闹脾气似的语气说着。
对此,身体比一般成年男性大上一圈的英雄,手上拿着跟我身高一样长的\双手剑(Bastard Sword)贯穿尸体堆,边摸着自己下巴的胡子一笑。
「我们哪是能选择自己死在哪里的身分啊。」
有别于他剽悍的外表,那双充满知性的眼眸凝视着我。
虽然我看过的人类英雄不多,不过尽管能感受到那让人联想到野兽、与勇者或狼人们类似的氛围,这个人在其中仍是异类。
高深莫测的部分倒是跟旅社老板一样。
「所以,教会的\多重奏者(Multi-Player)在这里干嘛?」
「……?多重……?」
「那是『向诸神祷告之人』的意思。」
英雄打趣地看着慌张说明的我。
——不只是酒馆店长,连这家伙都知道我的真正身分。
看来勇者并不知道那个称号,他是知道才故意这么说的吧。
——敢做多余的事,#就拆穿你的身分#。是带有这层意义的牵制。
「我前来担任他的护卫……为表示亲近,能让我为您献上祈祷吗?」
「我就敬谢不敏了。接受神明大人的保护不合我的个性。」
「真不愧是英雄大人。」
去死!!
我在微笑以对的同时心中如此许愿。要是他能将身心交付众神我就能轻松杀了他的说。
——在那之后我跟他们一起狩猎余党。
「您平常都是用这种方式狩猎吗?」
「正面互砍是骑士的职责,我们基本上只会发动奇袭。」
我们边走边放火烧掉粮食储藏库等处,不知不觉中便走到了据点外的地方。这里只有空着的帐篷,地狱像是假象般安静,已经几乎都找不到尸体。
「你们的实力应该也不比他们逊色才对。」
「没有那回事。只要稍微露出软弱之处,它们的利牙就会咬上那个地方。」
明明是受到众神宠爱而拥有『绝对防御』的勇者,口气却十分认真。看到弟子这样,师父一脸高兴地笑了。
「骄兵必败。俗话说狗急跳墙,真要说的话我们可是连大象都照杀的蚂蚁。」
那还真是凶暴的蚂蚁呢……?
「刚刚的『那个』是固有技能吗?」
「啊?神明大人没有告诉你不能问别人怎么杀人的吗?」
「……我很惊讶。没想到人类能以那种方式压制魔族。」
实际上,勇者的动作与\英雄(他)斩杀狼人的一击,远远超过人类的能力。
至少我不认为自己能做到一样的事。
……将所有术式叠加到极限的话,倒是另当别论。
「魔术方面我多少也有些心得,所以才会想跟两位请教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
「嗯~……?抱歉无法满足你的期待,可惜我跟师父几乎都不使用术式喔?顶多是点火或清洗伤口等简单的术式而已。」
「倒不如说,战斗中怎么可能还去用那些麻烦的术式啊,光是用固有技能就很吃力了。不过要是受到神明大人所爱的话,话就不是这样讲了吧?」
虽然我没有那个打算,但还是被暗中提醒了。
「如果小姐能教教我们神之奇迹的话,我们也是能传授一两个固有技能啦,如何?」
对方似乎是表示想要他亮出底牌的话,我就必须付出相对应的代价。
「只要寻求救赎,众神随时都会伸出援手。」
「那可能有点难耶?人会从仰赖神明那种东西的家伙先死,这是这个世界的常理。有空祈祷的话,还不如先动动手脚。」
英雄豪爽地笑着,但笑容中丝毫没有破绽。
在这个男人面前,我也只能暂时乖乖收手。
之后再慢慢调查可能是\勇者(这个人)弱点的部分就行了。幸好对方对于追到这里的我没有抱持任何疑问,甚至还表现出关心的样子。尽管客观上来说,我怎么看都很可疑,但他甚至对这样的我展现宽容的态度,或许这也是他被称为勇者的原因吧。
「……应该就到这里了。」
在交谈期间,我们扫除余党的行动似乎到达野营地的尽头。
接着打算往回走时——\英雄(魏斯)突然将其中一个帐篷踢坏。
该帐篷中有两个小小的影子,「是\狼人(War Wolf)的……小孩吗……」「对。」它们抱着彼此缩成一团,不断颤抖着。
「……魔族也有小孩子啊。」
「当然有啊。」
尽管被嘲笑,但我完全没有想像过这种事,所以感到很惊讶。
从它们包覆着毛毯颤抖的样子,以年龄来说差不多是四、五岁吧。如此幼小,还无法独自生活的——「……小孩吗。」
只有一点点,我把那个样子跟因为战争而失去双亲的孤儿们稍微重叠在一起。
「要怎么……处理它们?」
我将记忆盖上盖子,没有多想就提出疑问。
它们的确是魔族,但跟躺在脚边的怪物们不同,有些惹人怜爱。不管是耳朵、嘴巴、鼻子或锐利的爪子和牙齿,确实都是非人类的特征,但总的来说就像是小狗一样。然而——
「还能怎么处理,当然是杀了它们。」
在黑暗中,身上接受了神之恩惠的勇者面不改色地如此说道,\英雄(魏斯)则是无言地耸了耸肩。
「算了吧,你那套理论在这里可行不通。还是怎样,你该不会想说因为是小孩就放过它们吧,修女?」
「咦?但、但是——」
虽然感到困惑,但我也知道自己正说着可笑的话。
——魔族是敌人。可说是人类天敌的存在,也是众神的话语无法介入的怪物们。
所以就算那是小孩,杀了它们才是正义,没有任何不对。虽然、没有、不对,「……唔……」但看着眼前它们颤抖的样子,我心里就是过不去。
我的脑袋可以理解——但心却跟不上。
「终究还是侍奉神的新娘啊。」
魏斯对勇者用眼神示意,挡在我的前方。
伴随着仅有的一点温柔,以及自己等人已是跨越那条线之存在的自嘲。
「果然你不应该来的。」
他安静地说道,同时剑锋穿过幼小的身体——我只是注视着它们口吐鲜血、泪流满面地失去气息的样子。
魔族本性为恶,只是危害人类的威胁。我们做的事没有什么不对。
没有什么——「不杀对方我们就会被杀,不需要接受。」「……说的也是。」
话说回来,对于夺走他人性命一事,我也没有立场要求正当性。
「真是愚蠢……」
我将说到嘴边的话跟想法一同吞下。
——毕竟在神之名下,所有生命都是平等的。
我们坐着魏斯搭乘过来的马车踏上回程。
看到围墙时已是天色渐亮的时候,在货台上昏昏欲睡的我,毫无想法地看着坐在对面静静看着外头景色的少年。
正如文件上的记载,他的年纪跟我差不多。我自认一路走来也见识过不少地狱,也不认为自己活在只说着漂亮话的世界。
然而,彼此看到的世界实在相差太多——这件事不断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透过这次的事让我亲身体验到,人类与魔族的基本性能完全不同。也感受到对方能够以这差距单方面辗压人类的威胁——
「光啊……请对我的前方给予指引。」
在沉重的眼皮下我不断地献上祈祷,陷入昏沉的意识被马车载着前进。
我点着头打瞌睡。因旅行的疲惫与被卷入战斗的过劳,让我不像样地松懈紧绷的神经——「呼啊……!?」货台被踢的感触让人醒了过来。不知不觉间已回到旅社前,我们不情愿地跳下货台后,魏斯忍着哈欠表示「我住在别间旅社」便回到驾驶座驶离。
他还表示「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那恐怕不是对我,可以感觉到那是对自己弟子说的话……看来是有复杂的内情……?虽然我这么想,但脑袋实在无法思考,几乎是被勇者撑着走上二楼后,身体便到了极限。我拖着对方整个人倾倒,印象中勇者仍旧支撑着我倒下的身体,但之后就没有记忆了。
再次醒来时,我躺在不熟悉的床上,以身上没有任何装备、只穿着神官服的状态看着天花板。
「……骗人的吧……」
我太大意了。明明有被杀的可能性。至少老板知道我真正的身分。我确认自己身体没有异样后起身——看到勇者窝在房间角落睡觉。
看来是我霸占了他的床。他没有卸下装备,仅是用外套包住身体坐在地板上睡觉的样子,与其说是谨慎戒备,感觉更像是强烈拒绝意识的表现。
我不作他想,安静地取出刀子走近他的身旁。
虽然心中千头万绪,但只有这件事必须先确认。
实际上,对『神之庇护』信以为真的只有虔诚的教徒。
神根本就不存在。#只要以理论分析#祈祷术、魔术和固有技能,就能看出事实——
如此一来,保护勇者之身的所谓『庇护』的真面目也——
因此,我挥下刀子。
带有杀意就会被发觉。
所以,我像是反覆做着同一件事般不带感情,只是无意识地拿起刀子,『对着不会引发任何奇迹的勇者』挥下——然而……
「…………我想也是呢~」
啪的一声,断掉的剑锋被弹飞到空中。
本以为尖锐的金属声会吵醒他,不过对方似乎进入熟睡,完全没有要醒来的样子。
我摸索周遭气息确认是否有人正从某处看着自己,但在我的感知范围内没有任何人躲藏。至少这个房间内只有我跟他两个人而已。
神之庇护根本就不存在。
然而,事实上的确刀剑不入——……
「啊~……有够麻烦……?」
这样一来,只能照原预定讨好对方了。
按照命令,拉拢待在有他人的房间内也不卸下装备的勇者。
「啊~好麻烦好麻烦……」
我试着思考在这种情况下该如何缩短彼此的距离,但跟恋爱无缘的我想不到任何方法。而且不是色诱,而是『让对方敞开心房』,这正是神父或圣女的职责。不过要是我有那种才能,就不会当上执行官接受命令了……那我究竟该怎么办呢。
「……唉~……」
烦恼一阵子的结果,我决定进行本来就该做的事。
就跟平常照顾伤者一样,我将熟睡勇者的外套脱掉,并开始脱下他沾满血的铠甲。
要是他醒来可能会拒绝,但既然我占了他的床,就这样让他睡在椅子上也让人过意不去。就算是勇者,经过一整夜的战斗应该也累积了不少疲劳,回程的途中似乎也一直注意着外头的动静。
所以这是正当『处置』。
不管事后勇者大人说什么,我都不会有任何愧疚——
「话说回来,这怎么这么复杂……?」
虽然是轻型装备,要脱下时这套皮制铠甲却不易解开,甚至紧到让人想直接剪断。
即便动作变得稍嫌粗暴,但总算卸下了所有装备。本来觉得连衣服都脱掉有点太超过,但布料在回溅的血干掉后变得又硬又脆,反正都要搬到床上,不如直接帮他换掉衣物。于是我依照教会的照护要领,将手伸向衣领的钮扣,往下一一解开扣子后——眼前的光景让我的手指不禁停下。
「…………咦……?」
我的思考,或许连时间都一起停止了。
经过适当锻炼的身体仍旧纤细,各处都有应该是接受庇护前留下的伤疤。但那没什么,勇者也不是一开始就是勇者,而是在累积战功后才成为勇者,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但是,这就表示……」
各种想法在我脑中逡巡。
我认错人了……?不对,如果是这样,那该怎么说明断掉的刀子?
……更何况不只是本人,连周遭的人都认知并称呼他为『勇者』。如果是为了保护真正的勇者所演的戏——……不,那些佣兵们应该做不到这么巧妙的事。所以,并不是针对我的伪装——假使,对,是我被骗的话,那就不只是我,打从一开始#全人类都被骗了#。
大家在不知道事实的情况下,崇敬着勇者。
「 怎么……会有这种事……? 」
讨伐魔王的勇者,我必须拉拢并暗杀的对象——
——竟然是跟我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